我不知道风从哪儿来,我不知道阳光能普照多久,我更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机会,能够捕捉家乡九月的风与鸟鸣,聆听家乡九月的蛐蛐和蝉。
但我知道,至少我还有现在。
我自小住在学校附近。
一墙之隔的学子从我口中的大哥哥大姐姐,渐渐成为同龄人。
到如今,过路的他们,已成为我眼中青春洋溢的存在。
九月一日,是属于校园的日子。
早晨出门,在接近教学楼的地方听到孩子们乱糟糟的声音。
那一定是低年级的教室吧。我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尖叫,带着童稚般的不屑和傲慢。这声音穿透玻璃,越过围墙,飘到我耳边,让这个了无生气的小区都活泼了些。
出门后拐到校门口,恰好遇见新生开学。
孩子提些零碎物件向前走,闫胜利有些焦虑有些迷茫。新生家长在身后抱着被褥,脸上满是急切的关爱。
也有穿着校服的老生三三两两,相互挽着手臂,言笑晏晏,有因一假期未见而聊不完的话题。
卖日用品的小贩,用简单的纸箱背面写上“军训鞋”三字,树下一大箱鲜绿,便是他招徕顾客的最好招牌。
各个教育培训机构亦不遗余力,面包车横七竖八停在门口,车身上喷涂着自己机构的名称。看到学生或家长模样的人走过,忙不迭散发传单。路人如我也接到了一张,不知他们心中,是把我当作了学生还是家长。
这是多年前熟悉的九月啊。
我想到每一个关于开学的回忆,心不禁温暖了起来。
我的幼儿园生涯与进入小学的流程,因是同校而一以贯之。
幼儿园的记忆已然淡忘。但幼儿园期间,或许是家庭教育的成功,也或许是我的早慧,我被选中在一年级的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进行演讲。
然后,过度紧张的我,甫上台就是一句:“老师,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尽管已将细节遗忘,关于我是如何下台或是如何继续将演讲做完,毫无印象。
但那个作为我小学生身份标识的开端,一场因为台词而引发的尴尬,却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小升初时,我仍带着些小小的清高和骄傲。
入学考试名列前茅,小学阶段家喻户晓,我在被精心呵护的光环下一路高歌踏入中学,热情主动不拘泥,却发现处处碰壁。
在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的初中一年级,大家已然存在反抗权威活出自己的苗头来。越是所谓光芒四射的优等生,越是所谓眼高于顶的佼佼者,越不容易融入周围同学的认同中。再加之我年纪比同班同学稍小,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沟通不顺畅—争吵—敬而远之,成了我与大多数同学交往的套路。
如果时光倒流,我也不愿意和当时的自己成为朋友。
只是很多道理,我却是在成年后才渐渐明白。
这样的毛病延续到高中入学。
尽管我尝试学习敛声闭气,但仍学不会收敛。用所谓的骄傲去截断别人的言语,用喋喋不休来宣示话语的主权。
但即使这样的我,也在当时的情境下被厚爱和关照。
我都忘却了成长路上有多少人被我执拗的棱角刺穿,又有多少次连我自己都被说出口的那些言辞伤害。
当我变得懂得分寸,变得彬彬有礼,变得明白人与人之间交往的规则。
那些曾经相互伤害过的友情,已然离散在时光之河。
岁月从不会给人回头的机会。
即使一眼望过,记忆的河不再年少。
大学是全新的开始。陌生的异乡孤独的我,被全新的环境包裹着。
只是我越来越寡言少语,越来越依赖文字和纸笔。甚至忘记了如何去与新朋友进行正常的交际。我抓住过去的老友不放手,打扰对方讲出鸡毛蒜皮的小事,以期得到一星半点的安慰。
可这是没有用的。老友远在千里之外,即使有心助你,也无力触及。
被矫枉过正后的自己,心里的小野兽不停呼喊着:
“逃避,逃避,逃避。”
也许自此,我便习惯性的害怕改变。
然而生活绝不可能一成不变。
从北方到南方的改变,从本科到读研的改变,从旧友故知到全新相逢。我一点一点敲碎恐惧的外壳,努力把全新的自己展现出来。
所以,我在与你相识时微笑问好,开朗神气。其实是我用了极大气力,想把最好的自己给你。
过几日又是开学。告别已熟识的同班同学,即将开启的新生活,对我来说,不过是座陌生的岛。
即使聊天里充满着兴奋和期许,那个微小的我仍惴惴不安龟缩在墙角,怕面对被时光抢走的安逸,怕经历一无所知的新奇。
可是所有当时看似难过的坎儿啊,在一道一道关卡通过后会看,不都会大手一挥,说声小事一桩吗?
就像一年级的第一天面对千余名师生的口误,后来不也顺利过去了吗?
人生啊,要像打怪升级一样。
永远年轻,永远保持活力。永远拥有解锁下一关卡的好胜心和好奇心。
这样才不会被改变吞噬,而是用强大的内心压制住名为改变的小怪兽。
嘿,九月,你好呀!
我已经提刀上马,你把给我的挑战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