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千一百天,我自己瞎数的。
没有谁会过多少年还在掐指算着这是单身的确切第几天把,即便是好几个春秋,也不过又是一瞬间而已。我就假定这是第一千一百天吧。
图个好听,我开心就好。
今天没有飞行,也不是休息期,只是在忙碌的值勤期中偷闲的一天,这样的“小假期”是奢侈的,尽管只有不到24小时。早上七点,起床,在窗前面对这还未升起的太阳,朗读一篇并看不懂的雅思英语,听一场偶像马云经济论坛上不带字幕的演讲。直到第一缕阳光红红地钻进窗台,我对自己说:“学不可以已”。
昨晚的饺子还剩了许多,从冰箱里找出几个鸡蛋,打碎,勾一点盐巴,把饺子在鸡蛋里滚一圈,再放进油里打个扑棱,金黄的煎饺就成了早餐的主食。烫上一包牛奶,就着最爱吃的榨菜,就算是对自己最大的怜悯和疼爱了。
把床单和被罩拆下来扔进洗衣机,把西装和衬衣熨烫平整,把地板擦了一遍,两遍,三遍。上楼顶把棉被晒好,下楼底把攒的垃圾一丢,外边的阳光很足,同样,北风也很烈。
今天有点冷。
单身的人有一种生活常态,比如,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听音乐写文章,一个人看这城市的一点一滴。假如身边多一个人出来,走路会别扭,说话会拘束,吃饭会害羞,睡觉会不踏实,我们都还没有习惯两个人,我们觉得,一个人,就是一种世界。
离公寓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刚开的书吧,当然是以卖咖啡饮品盈利的那种,可是,他家却有像书店一样的容量——对于纸质书的容量。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瘦瘦的黝黑的脸,颧骨很高,戴一副已经失了光泽的眼镜,嘴唇有点厚实,像极了一个老实人。我喜欢这个角落,尽管它没有多少客人,但正因为人少,才满足了我喜欢安静的性子,在这个小世界里,我愿意一呆就是一整天,心无旁骛。
终归,是没有人能做到六根清净、别无他求的。
飞行的日子是跟周几没有关系的,四天,两天,如此循环,到哪天算哪天。直到一个小姑娘坐在离我不远的位子上,中长的头发落在肩头,文秀的眼镜遮住了眼眸子,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家我远远地看着姐姐做作业的样子。
姐姐!今天是周几!
看一眼手机,竟然是周日。一股强烈的无助感瞬间涌上心头。
母亲住院了,几日前从姐姐电话里才得知,母亲竟然是瞒着我的。一年一次,母亲的胰腺炎总是在冬天复发,在医院一住就是个把月,我知道那病带来的疼痛,准确的说,我知道医院里所有的病带给身体的疼痛。往年,我和姐姐上学的时候还能抽空回趟家,照顾几日。而今年,我们都在远离家乡的另一座城市,慢慢稳定下来的工作却让我们开始渐渐感觉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我们没了假期,我们开始感觉到了另一种“不自由的自由”。
四天前,姐姐说她请假回家去照看几天,我知道银行的工作并不太允许请假这种事。姐姐尽力了,做出了牺牲,她知道我在忙着和公司签合同的事,默默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今天又是周日,姐姐该回来了。而家里,又是谁在陪着母亲呢。
然而,直到今天,我还没有把合同签好。
第二次被公司放鸽子了。一家国企啊。
青岛的北风一般不来,来就来的汹涌,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疼。风不往北吹,可是人的心,却想往北飞.......
母校就在离机场几公里远的地方,那是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二个家,五年多的朝夕相处,习惯了有小情绪的时候钻进她的怀抱尽情“奋笔疾书‘,熟悉的613路的公交车,熟悉的校门口那“厚德、博学、笃行、致远”的八字校训,熟悉的图书馆和自习室,熟悉的食堂和卖奶茶的那家店。不知不觉,已是夕阳。
不知不觉,人也已近黄昏。
电影,两个人才好看。但,单身狗们就另当别论了,团购一张最热的电影票,省个打车费,再挤一趟周末的公交车,7排7座,注定是为单身族预留的座位,电影院的三三两两,除了我,都是成对出没的。两个小时,不知道是电影在看我,还是我在看电影。
夜里的青岛,并不像一座城市,倒像是一座由流浪者攒成的小镇,那些车流,不过是些放大着的孤独和寂寞的影子,路灯下,我有六个影子,我蹦一下,影子也蹦一下,六个加起来,倒也没看起来那么孤单了。
耳机和音乐,是单身的人唯一的抵抗单身的武器了吧。尤其是在黑夜这情绪最容易泛滥的时间,当路口的红绿灯变成只有黄灯闪烁,当路旁的小店纷纷灭掉广告牌上的霓虹,我们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活着吗?
高架桥下一个清洁工大叔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缓缓驶过,没有手套,没有口罩,冻得通红的鼻梁,裂了深口的粗糙大手,三轮车停在桥下一个垃圾桶旁边,大叔慢慢下车,熟练的把垃圾桶扒开,找的那么仔细那么用心,连眼睛里都充满了希望和期待,好一会,扒出一个饮料瓶,小心的把那饮料瓶装进一个袋子——装满塑料瓶的袋子,像个钱袋子。大叔慢慢蹭上那破旧三轮车,寒风里蹬的好起劲,一点一点消失在路口转弯处。
清洁工大叔的幸福,只是一个个塑料瓶。
寒风里,大桥下,我又问自己——你单身,你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