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小房子的飘窗上渐渐下沉，我收拾了摆放在橙色高凳子上泡有普洱茶的罐头瓶子、玻璃杯，还有餐巾纸。挪了凳子，又将小凳子放到床头边。

心情糟糕的时候，总不想出去。小城不好的地方在于，出门总能遇见一些经常会碰面的人。

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熟人。不打招呼不要紧，只是眼光相遇的那一瞬间，你的职业、住址、生活状态全部被人了解，连同自己眼下的心事，仿佛也会被人洞穿，整个像透明人一样，浑身的不自在。

犹豫着是去超市买菜还是去农贸市场。最终决定去农贸市场，那里能买到相对新鲜的羊肉卷和蔬菜。

出门之前，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刚才村里一个队上的佑民到家里来谝闲传，因此我刚才打给她的电话，她只是匆匆敷衍了几句。现在，佑民走了，她才能方便和我说话。

无非是每天必说的家长里短婆媳关系。还有侄女每天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娘家，吃吃喝喝，然后就是睡觉，醒来就是玩手机。看孩子原本是她的正事，现在看来却像是捎带着看的，似乎孩子是别人生的，和她没有多少关系。

母亲唠唠叨叨说着，情绪激动处，骂几句嫂子。

自古，婆媳就是天敌。而我是局外人，又怎能看不清母亲与嫂子之间的事情。只是我无能为力，清官难断家务事。每个人内心都有不愿为外人道的苦衷，但这不能成为不善良的借口和掩饰。人的本性，除非自己想改变，否则，别人怎么能改变得了。

母亲的晚年受着煎熬，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只尽可能多接她来我这里，对那个她不愿离开却不得不受着煎熬的家来说，做一个暂时的逃离。

结束了和母亲的电话交谈。对着镜子，给一小时前刚洗过澡的脸上抹了美加净润肤膏。那是早些时候在网上买的，一共十小袋，十七元包邮。母亲说那么便宜，该不会是假的吧。

为了鉴别真伪，自己拆了一袋试用，是儿时的气味，很熟悉，滋润效果还是那么好。

又便宜又好用的袋装美加净，一直陪伴母亲到暮年。

九袋给母亲拿回家，这拆开的一袋就留在我家。我也时不时用它抹脸，仿佛触摸到儿时的记忆，有穿越时光的复古感。

下楼，出了小区门，走到巷子口。风不算小，张开了我大衣的衣角。我左右看着，依然犹豫是否还去农贸市场。

一分钟后，拿出手机，问宝宝，想不想吃羊肉。她说想吃。

目的地明确了。市场上有鲜切的羊肉片，比较纯粹，不会夹杂其他的什么肉。而超市冷柜里的羊肉卷颜色暗沉，煮熟的口味也似乎没有羊肉的气味，倒像是传说中的挂着羊头卖猪肉的感觉。

市场口卖豆腐的那个女子，上次告诉我说，她五十多岁了，孩子已经上研。她依然是十年前那样披着长发，容颜没有增添多少衰老，但不乏每日里贩菜卖菜堆积的尘灰色。她至少在这个市场呆了二十多年。

她是湖北人。二十年前，她风华正茂，身材婀娜，披着长发，站立在市场上水泥台面里边，大声叫卖，大声与其他摊贩为了地方争吵。

下午四点左右，市场清淡的时候，经常会看见她坐在台面里，与两三个男女打纸牌。有时，她嘴里会斜叼着一根烟，偏着头，眯着一只眼，抽出手中的牌，重重甩在放牌的兀凳上。

以前，她大多只卖豆制品。豆腐皮，豆腐，豆腐干，豆芽，纺锤形的豆面筋，还有真空袋装的湿土豆粉条。也搭配着卖翠绿色的海带丝。

现在，菜品种类加了鲜菜，大多是时令季节的蔬菜，蒜苗，菠菜，香菜，油菜，大葱。豆制品在塑料袋里，分门别类，放在三轮车厢担着的一张板子上。蔬菜摊放在旁边的地上，方便顾客近距离挑选。

我挑选好菜后，一一递给她，她接过去放在电子秤上称量，说，准备吃火锅呀。我回答，就是。

市场东排有一家买羊肉的店。白天，那家店的女主人在市场棚底下的摊位上卖羊肉，男主人在店门口的架子上，分割羊肉。

二十年前，他们刚来市场的时候，很年轻，刚刚结婚的样子。男的不像本地人，口音像北地山区里的。对谁都恭恭敬敬，一副笑模样。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夫妇总会很配合，不会让我为难。也因此，每次买羊肉，都会先找他们，照顾他们的生意。他们没出摊，才会去别人那里买。

快走到店门口，坐在电脑前看剧的男主人站了起来，用笑脸迎着我，我要了两盒羊肉卷，给了他一百，他翻了身上，也没找到零钱，就把一百元还给我，我没零钱，你先拿去吃。

我说，钱你拿着，下次我来了，再找给我。他执意不肯。我便问他可否微信收钱，他说可以。于是便扫了他的微信，付了款。

该买的都买齐了。于是往回走。已是傍晚，小城的初冬，天黑得早。街上匆匆来回的车子和人更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