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快给出诊断结果,说我角膜重度划伤,如果不及时治疗引发感染,很可能会留下角膜瘢痕影响到视力。
一个小时后,我被人推出了手术室。手术虽然很成功,但需要三到四个月住院治疗观察期。爸爸提出,让我休学半年。一来有足够的时间用来眼部康复,二来做下这档子丑事儿,学校那边避避风头也好。我正愁着回到学校该怎么面对化学和管实验的老师。一想到被人当典型事例拎到会议室,当着全年级的同学做教育批评,头就大了。于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住医院是空虚乏味的,跟蹲监狱没啥区别 。我以为罗美娟会再来看我,谁料这小妮子心真狠,自那次一别再没露面。一次住院,倒是让父母和解了不少。两人见面虽然没剑拔弩张,却多了些相敬如宾的生疏感。一日,趁着爸爸不在,我问我妈,你们俩还有可能复婚吗?我妈对我说,好不容易挣脱了婚姻的束缚,让各自喘口新鲜空气多好。我妈说这话还没几天,就传来我爸找到新女伴儿的消息。本以为她会生气加难过,谁料她像没事人似的,波澜不惊地坐在我的病床边慢吞吞地削苹果。妈,我喊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我说,这是好事儿呀,我们应该祝福你爸。我倒是挺佩服他的,跟着心走不想亏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说是姑姑送来的山地苹果齁甜齁甜,而我吃在嘴里如同嚼蜡。一小个苹果,竟吃了半个小时。书上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这些日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想了很多,想父母失败的婚姻,想我的“小女友”。尽管我对爱的诠释已经感觉很透彻到位了,可一想到如果罗美娟不喜欢我对我真没那意思,我只能缴械投降,心就隐隐作痛。妈,你也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吧!你儿子长大了,能想清楚的。如果以后让我跟一个不爱的人一起生活,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妈妈听了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很软,就像小时候拉着我的手去逛街去学校,给予我无尽的安全感。
在我住院的第三个月里,罗美娟再没露面。她就像被我握在手里的风筝,突然挣脱了线不知飘去何方。N同学和S同学又来医院看我,我们热烈地聊寝室的同学;聊学校的花边事;聊某某讲师的糗事。话题七拐八拐终于扯到罗美娟身上了。
“你不知道吗?她在外兼了好几份工,每天忙成了陀螺。她们系的同学除了听课,想见她一面都很难。”
S同学也插嘴说,“我要是有罗美娟那样的家庭,估计早就跳崖了,还上大学呢!哪来的勇气?现在顶多是街头的小混混。”他们看着彼此笑得忘乎所以,而我却一头雾水。
见我一脸吃惊的样子。他们俩止住了笑一脸严肃地对我说,“罗美娟是师范系的学霸不假,但她的家庭出身,真拎不上台面。她大一起就吃助学贷款。听说她对自己很苛刻,把那些钱交完学费几乎都用在买书了。生活费包括其他花销,都是她靠勤工俭学得来的。”难怪她对知识那么渴求,难怪她一年到头只穿着那几身衣服?“听说她没有父亲,母亲精神也不好,反正就是村里那种条件最差的贫困户啦。”N同学又补充一句。听完这些,我的心里一阵酸痛。我从小丰衣足食吃穿不愁,没有吃过一天的苦,不知道穷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的眼前,仿佛跳出一幅画面,小小的罗美娟扎着两条小辫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小脸上糊着两道鼻涕和灰垢,一只小胳膊拐着竹篓一步一晃地往山路上走。一双裸露外面的小手冻得乌紫……眼泪不知不觉在眼眶里转动。我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趁着时间宽裕,一定要去她的家乡看看。
三个月后,我终于出院了。当我背着挎包踏上开往仓古的列车;当我站在仓古的土地上;当我站在罗美娟家朴素而破败的房屋前;当我看到她那老态龙钟衣衫褴褛的傻娘,我对她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