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平安批》:一部潮汕人南下奋斗的血泪史

在激烈变幻的社会中,小人物是被时代的洪流挟裹着被动往前走呢,还是依然保持独立的思考,作出理性的选择?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艺术与传播学院副院长陈继明教授最新长篇小说《平安批》(2021年10月出版)中的主人翁梦梅给出了最好的答案。让我们跟随着作家的叙事,分析梦梅的性格特点,解读小人物在大时代里的家国情怀。

梦梅从写批先生、批脚到批局老板,心怀寄批人,情系家乡故土,尽心尽力。身为人孙、人子、丈夫,他恪守父慈子孝、感情专一的传统美德。作为父亲,他身体力行,尊重理解子女的个人选择,带领家族内外全体成员和衷共济,使溪前一支家族的振兴得以实现。作者塑造的梦梅这一人物,正是一百多年前,潮汕这片饱经战乱的大地上千千万万潮汕男子的典型代表。作者以饱满的激情,细腻的笔触,演绎了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抒写了大时代中小人物的家国情怀。读着顿觉酣畅淋漓,不时被深深打动着。

梦梅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溪前一支到梦梅这一代开始没落,但他不信命,不愿向家族流传几十年的魔咒低头,决心改变家族状况。他在二十八岁时候才决定出门过番,却不愿意接受老祖去马六甲的溪后那边干活走捷径的建议,而是情愿选择陌生的泰国曼谷。这反映出其骨子里好强、自立、自信的特点。

梦梅也是个独立思考,明白了解自己需要什么的人。初到泰国曼谷,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临时客串了写批先生,之后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工作。尽管老乡林阿为尽力挽留他在身边帮忙,并开出了月薪300元港币的高价,他依然坚决地拒绝,而选择月薪只有80元的万昌批局写批先生的工作。对于自小爱读书,喜欢吟诗作对的他来说,听寄批人诉说自己的心声和牵挂,并用文字帮对方完美表达出来,带给他极大的满足感,“他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干这一件事情。”后来他真的将侨批当作毕生的事业,从写批、送批、开辟新邮路到建立抗战沉批博物馆,几经沧桑,海内海外来回跑,奉献出60多年的风雨岁月。

梅也还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他历经辛苦寻觅先祖被害真相,终于解开纠缠溪前溪后几代人的疙瘩;他多方奔走探寻“揭阳姑”夫妇下落,为了完成离家前对嫂子的承诺。而书中他带领批局的职员坚守诚信、仁义的信念,坚决杜绝沉批的职业操守的故事,书中更比比皆是。

梦梅身上有着潮汕男人顾家、有责任心的优点。虽然身在异地他乡,但他时时刻刻心怀家人,关心嫂子和侄子、子女的生活,无数次通过侨批的信件,寄托情真意切的思念,寄回丰裕的钱财改善一家老小的生活。他对蔺采儿虽然早有好感,但选择深藏情愫,直到妻子跟家人不幸被日本人杀害,汕头光复,才大胆向采儿示爱。

作者在塑造梦梅这个人物时是不急不慢,稳步推进的。梦梅从开始的胆怯、诸多顾忌不愿出远门,到义无反顾地独自南下。到达泰国曼谷,起初拒绝万昌老板分给股份的好意,先独立创业,积累了经验和资金后,在万昌老板再次相邀时才正式加入万昌,之后始终将万昌批局当成自己的毕生的事业,并发扬扩大。 在作家细致生动的叙事中,梦梅心怀家园大义的形象一步步丰满充实,思想脉络清晰可见。没有国,哪有家?唯有早日赢得抗战胜利,才有亲人的团聚。正是烙在身上浓浓的家国和民族大义,才令梦梅在潮汕沦陷时期,毅然带着儿子乃诚,冒着生命危险,开辟陆上邮路,完成了一大批侨批的送批工作,支援家乡的抗战,缓解侨属在沦陷时期的困难生活。当他得知亲生儿子郑仰衡暗中参加抗日时,没有当面阻止他,却在几天后儿子不幸被捕遇害后,默默选择离开汕头不去面对儿子人头被示众的痛苦折磨,人物命运多艰,复杂的内心冲突在这刻达到高潮,令人动容泪落。

当然,作者并没有把梦梅塑造成一个高大上的完美人物,他性格里始终弥散着文人的懦弱气质,经常选择逃避来解决问题。内战结束后,面对儿子和父亲各属于不同阵营的矛盾,他干脆选择离开家乡再次南下,当一个永远的华侨;虽然他本身水性非常好,但是在前往香港的祥发轮失火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跳下海里逃生等等。

去年陈继明教授在汕头作协给我们讲座时提到,小说的故事都是靠一个个人物来完成的,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是一部小说成功的前提,作家用自己的《平安批》这部作品很好地阐述了这个观点。

附注:

书中提到的“平安批”,即番批,又叫侨批,是一种特殊的书信夹带银两的邮件。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在广东潮汕地区,由于人多地少,加上自然灾害等原因,广大地方的民众被逼乘坐红头船被当作“猪仔”卖身去泰国、马来西亚等地方当苦力,留下父母妻儿在故乡。

苦力大多不识字,为了帮南下当苦力的华人传递书信和银两给故乡的父母和妻儿,在华人务工比较集中的泰国等地,诞生了一种新产业,批局,大多是有文化的在外华人所开,他们为务工的华人写信、带钱回到故乡给父母和妻儿,这些人叫做“批脚”,一般是信誉好,经受过考核的人,批局在潮汕有对应的批局,一般是同一家人所开。这样就慢慢形成了广东潮汕地区一种独特的文化形式——侨批文化,其核心是诚信守信。随着现代邮政事业的发展,侨批渐渐成为历史,。进入新世纪,潮汕地区民间文化爱好者开始挖掘侨批文化的历史价值,散落民间的大量侨批被搜集并集中起来,在政府部门的支持和推动下,汕头市成立了首个侨批历史博物馆,在海内外引起了巨大的关注,大批华侨感慨留住了他们一段最美好的记忆。随着侨批文化的宣传,一些作家开始搜集素材,进行文学创作。《平安批》是一部以外地人视觉对侨批素材进行创作的长篇小说,出版后在潮汕地区反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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