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佬夫妇是种养东西的能手,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开些残忍的玩笑。每当他们能看到成功希望的曙光时,厄运就会到来,是人为还是天灾,谁也说不清楚。
对于一自耕农来说,精神上的孤立或许可以容忍,但物质上的剥夺则是赤裸裸的歧视。我们的村叫金坑村,为何叫这样的名字,因为从明朝开始这里就出产矿产,甚至历史上出现小规模的矿工起义。改革开放后,村民以合作入股都享受到矿山的红利。所以十里八乡的人都想成为这的村民,很多媒婆都以金坑的年轻男女为优势资源。但到了湖底佬这就成了永远办不成的大事。
“这是我们金坑村的,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一迁移人。”村里的大部分干部反对村长在村委会上的提议。这让老村长很是无奈,他只得曲线救国,磨破嘴皮说动自己中年失独的亲戚,一70岁的老光棍金汉叔收其为养子,为其养老送终,并慢慢通过金老汉养子这条线来让湖底佬入股。但养子之事还未落地,老村长就出意外得病去世了,湖底佬没了老村长,那入股分红的事情也黄了,而这件事他到死都没有得到。
自此后,湖底佬更加沉默寡言了,除了干农活时,与擦肩而过的村民点头致意,或到村口的小商店买东西,其他就不在与村民有任何的交集。但一家除外,就是老村长家。虽然老村长已经死了,但他还是感激老村长为他所做的一切。老村长一有需要帮忙的,他就主动上门。老村长的儿子刘琥,也跟其父一样,对他没有任何偏见,待人和善不说,更是把湖底佬当兄弟。并时不时邀请湖底佬到家喝酒。湖底佬酒量很好,很少喝醉。唯一一次就是在老村长的葬礼上,他喝醉了,借着醉意狠狠夸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家乡,那个沉入湖底,再也回不起的地方。又借此狠狠贬损了一下金坑村,除了污染,给不了他任何东西。但在我看来,我们村还是给他东西,这个东西就是心痛。
在老村长意外去世后,他的妻子得上了同样跟老村长一种怪病。据说是喝了矿山流出的水导致的。他为了救治妻子不仅花光了家财,还以虎叔为担保向村里的矿主借了债。不知矿主是亏心、还是同情他,没有收他利息。但妻子还是在床上挣扎了几个月,离开了。那一年,他38岁,儿子阿梁11岁。俗话说,一病三代穷,尤其对他这个外来户。他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这从他儿子阿梁学校饭盒里面的菜就能看得出来,整块的自制红油腐乳外,饭盒里面没有一点蔬菜荤腥。这样的生活给人带来一种无比的绝望感。
一天,他首次邀请虎叔来到了大会堂,两人喝了最后一顿酒,酒是十块钱一瓶的老白干,下酒菜是他亲自炒的,一碟腊肉,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青菜,青菜因为火候太大,炒的都焦黄了。虎叔并没有嫌弃湖底佬的手艺,对于一个从来没有下过灶的人,头一次能有这样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
“我打算过几天去广州打工,把欠的钱还了。”
“那阿良呢?”
“我12岁,早已进砖厂了,再说这小子得读书,长大决不能和我一样窝囊。”
说罢,他从破旧绿色军装的上衣口袋,拿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放在虎叔面前,虎叔没有推脱,不收的话显得有点假。朝后喊了一声“阿梁!”。坐在身后破桌子上写作业的阿梁吓了一跳。湖底佬挥了挥手,让他过来。
“阿梁,给你虎叔倒酒!”
阿梁给虎叔倒了一杯酒,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坐回了位置上,趴着做作业了。湖底佬回头看了阿梁一眼,转而看向虎叔。
“老虎,这小子如果在家做不好歹事,不听你的话,就给狠狠地打,打死了算我的!”
他从没有想过就这么一句,竟然一语成谶,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阿梁,你放心,我铁定像对秋花一样待他。”
湖底佬向虎叔碰了一下杯。
“谢谢,等梁上初中,我就接他走。”
“为啥?这可是你的家?”虎叔说道
“家……”
湖底佬突然苦笑一声,自从迁移到这里来,他始终没有从别人身上找出认同感。哪怕所有村民来到自己妻子的葬礼上,听到最多却是村民那句:你们家的米羹做的蛮好吃的。
几天之后,湖底佬离开了村子,村子里面只留下了湖底佬的儿子:阿良。
湖底佬夫妇是种养东西的能手,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开些残忍的玩笑。每当他们能看到成功希望的曙光时,厄运就会到来,是人为还是天灾,谁也说不清楚。湖底佬曾经养过羊,那一年曾经养到了十几头,一年下来几万块钱,但他们正要下崽之时,羊却离奇坠入了矿坑中,死了七八只。他们养过鸡,鸡却意外钻入了人家的稻田里面,吃了人家刚撒过农药的稻谷,一下子死了十几只,他种过茶叶,不料却惹来了山火,烧个精光。他怀疑是村里人干的,找过许多大人物,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而随他之后,那些养羊的,养鸡的人都发了财。他对生活几乎陷入了绝望当中。这时候,阿良给他点燃了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