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你从我的记忆中摸除掉,可我却知道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无法祛除。—— 磷

树林里,寂静无声,徒留风吹动树叶,落地。睁开眼,目光投向不远处,仔细瞧着。一名少年立在林中,树叶打在他的身上,把他与景色相融。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半身都覆盖着叶子,他在等的东西还未到。早些时候,他周身已被我打量遍,很好形容,因为全身上下都是一种颜色,黑。他的衣服是黑的,发色是黑的,鞋子是黑的,甚至连瞳孔都是黑的。在妖族,这是很少见的颜色,大多数族人都是红色或者紫色的,黑色是异色,是少见的。气息再一次放缓,我知道,这次,他等到了。“吼!”一声咆哮,迅疾的身影扑向少年,力道将少年防守在胸前的剑都压弯了。少年支撑得有些勉强,似乎就要不支,可他没有倒下,仍纸质的站立着。冲出来的身影也未停下,蓄势之后,第二次的猛扑也跟着风冲了出来,少年后撤几步,闪过扑击,迎着冲击的方向伸出剑,浓重的腥气弥漫,大地被浸染上一层红色,身影在少年身边倒下,是一头猛虎,它的眼神里仍有凶悍的气息,让人觉得随时会扑上来。我仔细盯着,嗅着那股血气,终于想起来,这里就是我的故乡,就是远北!

远北,指的是妖族北方的极北之地,终年苦寒,难以生存。远北的北部区域更是常年冰雪覆盖,也因为苦寒,作物无法生长,远北物资匮乏,生存的条件就是掠夺,也因此养成了彪悍的民风。远北之所以重要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远北是妖族变革的重要的地盘,存在着武力的差异,不能拱手送人,所以远北也被妖族忌惮。至于我,是生长在远北的一只上古异兽,名字叫磷。从整体来讲,我并不具备攻击性,在上古异兽这些族群里,也是相对功能更小的一个,别的异兽要么拥有强大的攻击力,或是拥有令人垂涎的能力,可我唯一的能力只是让盲者复明,用完我就会再次重生,忘记过去,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鸡肋的能力才能保护我,所以每次苏醒我都会问问自己是否还记得之前,久而久之,我也忘记了自己究竟记得还是不记得。

“姑娘没事吧?”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少年向瘫倒在一旁的姑娘伸出手,“我叫妖元,洛城的妖元,不知姑娘可是郦城总管的妹妹七倩網?”

姑娘一声回应,握住妖元伸过来的手,脸上神色稍稍缓和:“谢谢,不过洛城的治安还是有够差的。”这话出口一半像是掩藏惊慌,一半又像是解释,妖元也未在意。我注意到,七倩網的眼神不曾离开妖元,似乎更是想要依靠,而黑衣妖元将她紧紧贴在身后,警惕着周围。

风吹动,摩擦起树叶沙沙作响,妖元等了很久,才终于放下心,转过身回答;“抱歉小姐,我是来迎接小姐的,却让小姐惊忧,还请小姐恕罪。”

“带我回去吧。”语气带上了几分温柔,妖元没多想,警惕地握住剑,离开。

他们走远了,我未打算放弃,跟上去,想寻找关于远北的记忆。没走多久,低矮的城墙露出在我的视线里,灰白色,还着很多道裂痕,早些时候,妖元走了进去,大队大队的人马从城墙里窜出,亮银的铠甲搭配着阳光,熠熠生辉,夹道欢迎两人。妖元看看,把姿态放低,让出身后的少女,比着请的姿势,躬身请她进门。少女也不知出于报复还是娇横,脚步生在地上,一动不动。烈日下,让开的军士头顶逐渐开始冒汗,少女仍是不动,似乎有意苛责,又是一段时间,军士们开始有了议论,细语渐渐嘈杂。

“小姐驾到,未曾远迎,失礼,失礼。”钻出人群的是一道瘦削的身影,抢先一步的是他的声音,之后就是他凹陷且堆着谄媚的眼睛,双手紧握,弓着腰,朝少女比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笑意堆叠着。

少女这次没再客气,迈动脚步,还未走几步,又停下,朝军士和妖元扫视,手指指向妖元,“我要他保护我,至于其他军士,每人都先回去消暑吧。”话说完,又走起来。我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禁笑了笑,又将视线转向了军士的脸,果然不见喜悦。下一刻,剑横架在脖子上,笑声就被打断了。“朋友,你跟了很久了,我劝你,适可而止!”不见任何波动,也未感受到气息,我知道他是谁,所以没有轻举妄动,在那里等着他。

“打算拼命抵抗吗?”动作依旧,未答。

他比其他人果决许多,未作回应,便是回应,剑应声落下。

“住手!”呵斥拦住剑,妖元放开我,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小姐,此人目的不明,恐意欲不轨,还请小姐不要阻拦我。”

“现在我说的话都没用了?”质疑里掺杂着威胁,妖元自然听出来了,剑含而未动。“啪!”第一掌就是从城主身上发出,城主浑身颤抖,指着妖元的鼻子,大叫:“反了你了啊,现在有你不听的份吗?”城主还想继续动手,少女轻咳一声,城主急忙变了脸色,在前面引路。这一切落在我的眼里,没有嘲笑,只是叹息。脸上还有些许红肿,他混没在意,抓紧我的手一刻都未松开。

“不要以为你安全了。”他小声对我说,黑色眼睛里的光闪烁着。

“眼睛很好用吧。”

“你是谁?”

“上古异兽,磷。”

“来人,把这个可疑人士丢进大牢。”他不打算跟我再费唇舌,招呼兵士,将我拉走。渐远的距离中,我还清晰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

月光下,妖元静静地坐着,手上的熟鸡蛋在红肿处轻揉着,热敷着。热力浸染着伤痕,缓解痛楚。突地,一双大手加重力道,从左侧袭向妖元,妖元连看都未看就躲过去。

“你这招不好用的。”

“你不躲好得快。”

“这就是我不躲的结果!”妖元直指明显的印记,对着来者说。

“我不真打呢她不会信得。”

妖元倒是没反驳,手上又加快几分,黑影就在一旁看着,等着。

“很快就会消肿吧?”这不知在问谁。

“嗯,很快。”这也不知在回答谁。

光会在每晚十二点照进来一次,全天唯一的一次。在那一时刻,我看见这囚笼里的每个人都在拼命挣扎,试图看清自己、看清外面的世界。我就看着,好几天,直到今天。月光下,站着七倩網,她盯着我,用存在衬托出囚笼里的疯狂。她不说话,等到月影斜了,光熄灭了,也没张嘴。

“你不是来看我的吧?”

“你是磷?你可以让人复明?”

“是的,你的眼睛我救不了。”

“为什么?”

“不是真心想复明的人,就算再次重见光明,你也会弄瞎的,没必要。”

“你确定?”

“在我知道你是瞎子那一刻,我就确定了。”

我们都沉默了,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心知肚明。她要用这幅躯体换来更多价值,一双眼睛可以换来,那比什么都值得。又待了一会,我听到她的脚步声,不知是否是离去。淡淡的光晕萦绕我周身,给不大的空间洒下清辉,每张脸都贴的很近,有的甚至都贴到了我的眼前,他们紧紧盯紧,生怕我会突然逃掉,有几个已经准备强行摁住我了。

“各位不必担心,我不跑,你们还有很长时间的光,没必要如此,回去吧。”将信将疑的迈开脚步,三三两两的坐在周围,眼神仍是不肯放松,我也不再理会,倒下,睡去。

妖族的旷野总是显得很空旷,远眺过去,几只兔子躲在草丛窜进窜出,风和煦的略过族民的生活,孩子在其间穿梭,露出的笑意掀开嘴上缺损的牙齿,飘进高处的宫殿。

“她到了?”宫殿里的人轻声询问,阶下的诸人互相扫视,还是近前的人上前一步,稳定站好,说道:“禀报主尊,小姐已到洛城,现已进入城主府。”近前的人未等到主尊的话,不敢妄动,只能继续说着,“小姐在进城主府前修书一封,说是在洛城发现上古异种。”近前人双手恭敬的呈上书信,乖乖的躬下身,等待着。

“上古异种?是谁?”主尊把手中的信甩倒一旁,未急着看,直接问了起来。

“是磷。”

主尊轻咦一声,陷入沉思。阶下的人仍在等着,没人有异议。主尊到现在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刻钟,两刻钟,主尊陷入深深的思考。

“你们下去吧!”这是不知多久的回应,众人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鞠躬,退走。人潮汹涌散去,一点痕迹都未留下。伸手,信被内侍恭敬地递上来,轻撕开,抽出信纸,上面的字不多,方正的写着:

“洛城有异,恐不臣,速做决断。”

信扫一眼已知结果,主尊确认了一遍,下令:“拟旨,命洛城交出上古异种,如有违抗,休怪手下无情。”

旨意被直接递到了城主府上,城主脸上仍是那副惶恐的样子,对着使者又是一顿保证,将信递给一旁的七倩網,似乎在等她决断。七倩網未作处理,只留下句城主自行决定就走开了,城主自然又是一阵恭敬,这样的行为令使者颇为不屑,斜眼扫视过城主,带上几分鄙视的转过视角,迎面瞧见走来的妖元,冷哼一声,走开。

“他们已经动手了。”城主收敛起赔笑,注视着妖元。

“他们还没打算彻底动手。”妖元还在冷静的分析着,“他们察觉出我们有疑,自然不会放任我们,他们要我们摆出一个低姿态,好顺势接管我们,给了,不妥,不给,他们的战书大概直接就会递上。”

“那我们现在只能打了?”城主总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我们要把它亲自送过去。”

黑暗里,什么都显得格外清晰,有什么东西走过来了,这是我的感觉,朝远端望望,视线里除了隐约的轮廓什么都没有。他还在走,经过了很多囚徒,经过了我,他大概还在分辨,一圈又一圈,他停了下来,没有动,没有说话。

“你是来这里搞笑的吗?”我朝分辨出人形的方向喊着。听到呼喊,身影转头了,视线也转了过来,他看向我,分辨着我。

“你如果是找上古异种的,就是我。”回应是平静的,光也是平静的,淡淡地将暗处照亮。光向外延伸着,开始照亮每一处,在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张呆滞的人脸,神情中带着几分低迷,双手纤弱,一看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

“你也是够笨的,这么多圈,也没找到我。”

“我没来过妖族,不懂得分妖气。”

“人界来的?”

“嗯。”

他的回答简短,反倒让我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我继续打量着他,把他的呆滞神情忽略,分析着他的行径。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握了握,“你的手也很温暖。”

“接下来,你不要说,为什么这样的手会犯罪吧?”

“嗯。”

我笑出声,这家伙真的是妖族吧?为何一脸天真的模样呢?笑声没有令他皱眉,却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你来是干什么的?”为了了解他的目的,我努力继续着话题。

“他们叫我把你领出来,带去郦城。”

“嗯?他们要出手吗?”

“这我不知道。”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就不会反抗吗?”

“就像你想说的,囚徒是没有反抗机会的。”

这一刻,我终于开始同情这个妖族,他似乎死去了,机械麻木地应对着。

“你一点也不像上古异种。”

“你也不像。”

两人的对话在这一刻结束,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更贴近他一些,晃晃手中锁链。他顺从地拿出钥匙,解开手上、门上的锁,伸手把我带出来,长长的甬道里,我看到了生活在这里的其他妖族,每张脸上没有失落、愤恨,也是尽是木然。愤恨在这一刻爬了上来,想要狠狠地出拳,砸在他们脸上,可理智还是占据了高地,把它压下。

“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把注意力转向他,希望在从他身上找到不同。

“语,是一本书。”他的回答更简洁,在回答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叹息。

大殿上,妖元矗立着,坐在高位的主尊不住地打量,想试探着询问,可他忍住了,两人僵持着,谁也不知心里的想法。

“洛城人都这样吗?”先开口的当然是主尊。

“洛城对待朋友就是这样的,虽然略显冷漠,但怀着真心。”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所以,人到了?”

主尊不愿再隐藏,直视妖元的黑瞳,他看不到变化,也看不出他的想法,但他知道,对方的态度最终是取决于这个问题的,他不敢放松,也不愿放松。

轻拍拍手,音虽稀薄,却在清冷的殿中仍是异常响亮。车轮作响,碾压着地面,不多时,门外传进来停车的声音,没人抬头,都在静静等着。车停下了,车上的人就跟着现身了,几道目光瞬间就跟上去,气息和意识直接扫过。黑布微微震荡,摇摆着,直到一动不动。

“我好像没法确定这是不是我要的东西。”

“我们之间还得多些信任。”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行动却一点不慢,黑布出现在妖元的手中,车上的状况同时映入主尊的视线。那是一辆囚车,每根横条都是精铁打造,混黑又坚固,煣和着强铁的连接处,几柄利刃正悬着,犯人稍有异动,不是被切开,便是被大卸八块。这本应是万全的防护,可现在,微微的鼾声传来,传进主尊的耳朵。

“有意思。”主尊看着囚车里酣睡的囚犯,笑了。当然,笑不仅是因为对方睡了,而是因为囚车里有两个人。

我一直听着外面的声响,期待着故事的进展,可我旁边的语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直视着,用尽方法昂着头。

“你和他相比,更像妖族。”主尊走到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

“谢谢夸奖。”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毕竟妖族人向来没有什么权贵争夺,昂起头颅就能不被人轻贱,那是人族才有的想法。

“朔南的教训还不够吗?远北也要重蹈覆辙吗?”语张口便是质问,他没有放弃,没有忘记宣扬他的理念。

“如果说和洛城合作是个教训,我倒乐意这么认为。”主尊显得毫不在意,望着天边的云怔怔发呆,懒得和他争论。

语不死心,还想张口,妖元抢先一步出声询问;“洛城的诚意带到了,不知郦城主尊意下如何?”

“我想那你们是同意了,洛城和我们既然有如此诚意,要同郦城共荣辱,那么并入郦城这个建议,想必你也不会有意见的。”主尊决定地不容置疑,话语更是像凌冽的尖刀直接刺向妖元。

“主尊怕是误会了,我们之所以带人前来,并非屈服,只是想要向郦城表达友好,毕竟妖族太大,独木难支,双方同等,联盟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们不打算再商量了?”主尊眯起眼睛,光芒在眼中蛰伏着,一动不动。很久,我注意到,宫殿里的风停了,不是紧闭门窗所造成的封闭,而是被人控制住了,渐渐地,风里传来了微微的重量,逐步加大,现在,已像被拳头紧握。对峙的两人谁也不看向谁,各自注视着,等待。

骤然,压力尽消。

“你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主尊无奈的摇摇头,走下来,来到妖元身边,“可惜啊,我的计划又要多一个敌人了。”

“洛城将会是郦城的盟友,敌人是不会多的,主尊能分清这点,合作是很容易的。”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在陈述事实,毫无波动,继续说着,“可以把它们放出来吗?”

枷锁被松开,语迫不及待的冲上去,骤然的减轻的压力没有让他想明白,反而更是坚定。他想要质问主尊,还未近身,几柄剑已经插在脚步前,泛着寒光,在光中,主尊发话了。

“朋友,你的理想很美好,但是,请记住,那是人族的理想,妖族不会接受的,对了,我想问你,你见过妖族吗?”质问不是为了质疑,只是想听到事实,“我带你去看看吧,妖族的生活。”不去等语的回答,主尊迈过剑网,伸手将语拉出门,脚步声不久就消失了。

大厅上的风又流动起来,刚才的一切就像未发生,剩下我和妖元互相对视。

这是一栋标准的妖族主殿,低矮的房檐将整间房子覆盖住,墙上到处皆是花纹,繁杂的妖族文字记载了郦城的历史。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对狮子,石质,且栩栩如生,经过狮子,主殿已经只剩下王座和两旁的宾廊,宾廊较中间有着明显的分层,上奏的人得通过一旁的小梯方可面见,而走到正中心的王座,那里是全殿最亮的地方,所有光线会聚之处,坐在上面的人可以将情况尽收眼底,哪怕不经意的动作也可以明白无误地传达到。

“你猜那家伙放弃吗?”一开始,问题就与我俩无关。

“他不会。”

“嗯,我也这么想,他还是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永远不变,坚信努力能创造美好的世界。”

“美好的世界谁都喜欢,可不是谁都想去创造和能去创造的。”

“我倒是相信他可以,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理想,在妖族不会实现的。”

“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这个理想会实现,不过,不会是现在的妖族。”

“嗯?”我停下了,不想再说下去,等着对方继续。一刻、两刻、三刻……我仍就没有比过他,张嘴问:“看来你也很相信,想不到我听到那些传闻是真的,你的计划真那么宏大?”

“别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希望有强有力的政权可以稳定妖族。”他否认,又顿顿,说:“那个人是我,也很好。”

话说完,黑衣像是浸染了墨,又黑上了几分,我不再直视它的眼睛,安静的等着他们的回归。

不知过了多久,语回来了,脸上并无什么痕迹,他快步走回来,走到我的身边,默默坐下。

“报……”传令只有一个字,一柄大锤率先砸出来,将声音打断。

“郦城的崽子们,我又来了!”声音清楚地传达到城里每个地方,随着声音,一同进来的还有火雨,一只只箭落下,将不小的部落点燃,主尊提起手中的枪谁先冲了出去。

事情的突然出乎我意料,我也打算冲出去一探究竟,一只手却拦在我面前,是语。

“朋友,你阻拦我,是要大家一起死吗?”

语扭扭头,眼神示意我将视线投向妖元,它矗立着,看向主尊离开的方向。

这是战火的最前沿,她看着前方这个汉子,把眼睛里的光彩逐渐收敛,挪动着轮椅上的身子,努力平复心情,她在等待,等待汉子前方的城池回应。

“轰!”又是猛烈地一响,男人大声咆哮,笑脸张开,谁都看出他对攻击的兴奋。她找回了些当年的感觉,就像站在那个人的身后,若不是遇见了他,也未可知那人现在会成为什么样。

“峰宿,你找死!”回应很快就来了,双拳带着枪直接朝着峰宿出手,没有留手。峰宿似乎没看见,巨剑再次向前挥斩,直接拦住。

“七啼弃,你的枪,慢了呀。”

嘲笑很有用,主尊脸上慢慢涌起的红晕就是很好的证明。他不想再等,被巨刃斩停的枪又握起,等待着下一步。

剑拔弩张,没有人敢在此刻拦住两人。小小的白净的手掌就这么拦在了枪前,是七倩網。她用眼神阻止拳头,迎向峰宿。

“峰主尊,你又来了。”

这的确已经不是第一次,虽然妖族的兼并战大大小小,可能像郦城与峰宿这般旷日持久的,确实也不多见。峰宿没有被这小小玩笑惹到,只是张嘴大笑。笑声的穿透力很强,震荡到匆匆赶来的我们耳边。

“妹妹,这话你说多少次了?”

“不多不少,五十次。”

“哎呀,这么多次了,亏你还记得住,妹妹,你也知道,我向来就是蛮干的主,我听说洛城人来找你们联合,很害怕的,所以就先来灭灭你们的威风咯”他说着,还将大刀护在胸前,“别说你郦城正在联合洛城,就算你们两军结成一家,战力也及不上我,就是现在特使听到这些话,了解两军的差距,也得要重新考虑一下联合吧。”又是大笑,震耳的笑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当然也传到了妖元的耳朵里,他迈开步子,走出去,大声地咆哮出声:“洛城不怕敌人,洛城就是郦城坚实的后盾!”

妖元走到七啼弃的身边,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神紧盯着峰宿,不胆怯,不躲藏。

对方回以盯视,一丝光彩在眼睛里绽放光芒,那是好战的激荡,他没再忍耐,首先就是一刀,卷携风势,铺天盖地。

飞沙走石,所有动静交杂,大到宛若惊雷,又迅捷非常,一刹那,极近的刀走过三分之二,继续挥斩,结果势必不会美好。妖元没有躲闪,也不曾动摇,剑又走过一段距离,声音却熄了,不带风声,也没有惊雷般的气势,落下,停下,剑刃停在脸上,紧紧地,附着着锋利。

“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这次不再收敛,峰宿的刀收回手中,震地直立。“我欣赏你,不过我也没说错,就算洛城真的掺入这场仗,你们也不是必胜的局面。”他的话语里没有威胁,继续陈述着事实,“今天仅仅是来宣告的,三天后,我会总攻。”他没有说谎,也无必要。收回刀,大踏步的准备离开。

“你身后的人是谁?”

“被发现了吗?”这不是诧异,反倒是惊喜,峰宿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头稍稍偏转,“一个幽魂罢了,一个只为复仇而活的幽魂。”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没入了人群,再也找寻不见。

晚上,夜凉如水,月光、流水、围墙环绕起来,造成一间新的房间,没有豪华可言,更多的是不被人打扰的幽静,或严重些叫封闭。

“确实是个很好的监狱啊。”感慨间,我听见了,听见了脚步声,很慢,很细微。是谁,我知道了,这让我没有了疑惑,反倒是多出几分调笑的意味,整整有些褶皱的衣服,等待。

也许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她进来,到她坐下。

“小姐又来找我治眼睛吗?”

“你很聪明,可这次不是。”

“那我猜猜,你想我盯住妖元,必要时,可以弄瞎他的眼睛。”

她的话出口的时候,我已盯向它的眼睛,现在又扫视一遍,希望可以看刀改变,可惜,什么都没有。空洞里,深渊还是沉静,就像我一直无法看透妖元,可又与他不同,七倩網用眼睛遮蔽了自己的心,而妖元,更像是抓出了自己的心。

“你不愿意吗?”

“自然不是,为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可伤人身体,我也做不出来。”

“你这话很虚伪呢,什么都不想付出,也什么都不想失去。”

“所以我才说我没有用啊,小姐想治眼睛,可以来找我。”

嘴刚张开,她就准备迈过门槛,等到真的离开的时候,我稍稍张开嘴唇,漏出一句提醒,“小心妖元啊,他和峰宿身后的人一样,都是幽魂。”

“谢谢了。”

风传过话,不知对谁人讲的。

那漆黑的天空中藏不住秘密,遥远的夜空下,是郦城。峰宿站在星空下,抬头思索,他始终记得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在它繁华的外表下,隐藏着妖族的许多肮脏的本性。“妖族把所有的资源集中起来是可以对抗三界的,可他们现在连内斗都拼尽全力,而我会成为结束这一切的人,用我的本事。”他始终是这样想着的,哪怕自己在更多人眼里是不自量力。风呼啸着,接触皮肤带走了热气,呼唤凉意,他回想起了以前困苦的日子,在郦城里被人欺辱的日子,当时,就算痛楚把身体撕裂开来,他脑海里想着的依旧是日后美好的日子,很久之后,仍是这样。回忆不能深陷其中,得适时松开,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厚重感将真实感再次提升几个台阶,他叹息,平复着心情。

“你犹豫了。”轮椅、老妇,两个令他作呕的物种,峰宿没有回头,他知道转过去会遇见什么,他不想转过去,只好躲在星空中回应她。

“我们仅仅在合作,我还轮不到你管。”

“可我要保证你能赢,现在的你,不能。”

“我会赢。”

这决心不仅是说给她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我就先恭喜你了,记住,小心那洛城的小子。”

轮椅再次转动,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什么。

她眼里的光泯灭在更深的黑暗里,她知道峰宿的思索,但她不可以让他退缩,她要赢,要用所有手段将一切终结。走了足够远,峰宿听不到她的轮椅声了,她走着,等着,沙沙声带来风,她轻轻地说:“监视洛城动向,及时汇报。”沙沙声再响,消失。她的轮椅压着地面,沟壑浅浅,声音吱呀,似从未有人来过。

七啼弃站在宫殿前,抚摸每一处墙壁,沟壑分明,小小的纹路都带着从前的记忆。他仍记得,从小时候起他看到议事殿里的大人总是很羡慕。他们来回穿梭,走进去的是国家大事,而出来的是能臣良将,他们或紧张,或惊恐的神情总是在出来后变得轻松,他也想参与,想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想要努力支撑起自己的城。可是,在父亲死后,郦城逐渐式微,再也没有能力去镇伏四方,就连洛城,这边远的城区也不愿与自家结盟,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的路线没出错,路却越走越窄?为什么能臣良将们守住的基业,到自己手中却万般艰难?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为什么都在质问自己,可没有答案,没有解决办法。现在,敌人攻了上来,他不能再退缩,也不能再失败。

“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是那双黑眸,话不疾不徐,就像立在那里,你看不看见,皆是必然。他愣了神,听到那黑眸下的嘴巴再说,“你们做的很出色,可你们没有动力。”

“动力?每个人的幸福美满就是动力,这些不够吗?”

“不够,我们的敌人遍布三界,你们着眼在自己内部,偏安一隅,什么都做不到。”

“你这么做是在背弃妖族!”

他只能咆哮,把害怕深深地隐藏起来,他意识到了那句话下的目的,可……能做到吗?心底爬出疑问,这更加深了他的不安,走近,想看看对方的神情,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汪水,毫无动静。

“妖族不比任何人差,这是朔南都懂的道理,作为远北的妖族,你怎么可以如此懦弱!”回应是更大的咆哮,黑眸像平静的水面,可情感更加炙烈的迸发。“现在的妖族什么都没了,被三界看不起,可你们还以为只要守住自己,救助他人,就能和平,还在在为争地盘大杀四方,你们这就是目的吗?妖族的血性你们都忘了!什么都忘了!”

七啼弃无话可说,他确信了他心中的宏伟的愿景,被震撼的无话可说,手中的剑有些拿不稳,“当啷”落地,不敢抬眼,因为害怕直视那双眼眸,他站不起来了。

“把指挥权交给我,我们得打赢。”这时他扔下的真正的爆弹。

她被痛苦折磨着,惊惧的睁开眼,浑身的痛楚却没有褪去。又想起了那个时间,在那团烈火里,艰难的爬出来,被人丢弃在路上,全身也是这样疼。她一步步挪动,一点点疼痛都足以摧毁精神,她没走多远,可她还是挪着步子。

“你这样走不了的。”身后是那个白衣女子的声音,她的眼神里尽是冷漠,看向快要死掉的自己,表情一如往常。她很清楚结果,可她不想输,更不想死,拼命的挣扎,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活下去。

“回妖族吧,回到归宿好过客死他乡。”白衣女子的话语配着她的动作,让怜悯的意味更重了,她无法拒绝,不甘地被那层光晕包裹,每一点恢复都是剧痛,都像怪物,啃噬着她,把她咬的面目全非。

“终有一天,我会回来。”黑暗就像温暖的怀抱,裹挟着她走向更深处。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自己都把它放到了记忆最底层,今晚它又翻涌上来,来找自己。“是那个少年吗?”她这么想着,脑海里又是那个黑眸少年,她的眼神透过他的眼睛只看到一件事,愤怒,和她一样的愤怒,她不清楚是什么事,可本能告诉她,那个少年很危险,她不能再等了,挥挥手,角落里的阴影晃动了,黑影像是活了过来,动了起来。

“找到妖元,杀了他。”

每个字带着的是命令,没有杀气,没有厌恶,直到黑影隐没在黑暗中。她缓了口气,喃喃,“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吧,那是最好的结果。”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的房间里多出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没露出半分气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朋友,大晚上的出现在陌生人的房间,着实有些不好吧,再说,我可没什么特殊的兴趣。”

还是无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块石头。

“咻”利箭划破窗户,但这不是唯一的一声,乒乓的箭雨跟随而至,每一箭都指向我们所在的方向。男人猛地把我扑倒,利箭擦过他的身体,我听到了箭刃划开皮肤的声音,在同时,光透过来,让我透过缝隙间的光线看清了他的脸,是妖元。

“他们来杀你了。”惊呼生招来了另一从箭雨,妖元闪身避让,也不忘附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嫌死的慢可以多说几声。”呼吸透出威胁,身后就是箭雨,身前的人也不好惹,无奈,我只能轻轻挥手,将光晕荡开,每支箭都透不过光幕,渐渐地,雨停了。

“偷袭的朋友出来说话吧,你们有备而来,想必暂时咱们还有聊天的机会。”妖元在黑暗中现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显得更是危险。果然,没有废话,匕首直飞到眼前,接着,小刀跟着抹向脖子,利刃透过了身体,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妖元站在那里,完好无缺。

“直接动……”

话被小刀打断,刺客停也不停,跟着就跟上回击,妖元不紧不慢,手中什么都没有,冲过,小刀掉到了地上。直到刺客一动不动,我也没看到一滴血。

呼喊声忽然刺耳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中,急促的脚步,来回奔走的人群,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实感又回来了。站在屋里,火光映照着不远处的妖元,他身上似乎什么都没有,连那处箭伤都不见了。

“你不应该向我解释解释吗?”

“你不是从来都很清楚吗?”

回答的干脆,人也离开的干脆。他走到尸体面前,揭下他的面具,看了一眼,吩咐值守军士,“送他回峰宿那里吧。”在军士错愕的神情中,他转身朝我走来。

“我猜你有很多事想问。”他直视着,眼神却飘向向远处。

“你的准备是什么?”

“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要完成一统。”

“哪怕流再多的血?”

“哪怕整个妖族毁灭。”

我沉默了,不知是不是被决心所震撼,他站在那里,像块岩石,怎么也不动摇。

“如果你一统了,会不一样吗?”

“下次的决战就是证明,请你看看吧。”

这次是换我离开,我不能再去想,必须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接受这可能会发生的事。脚步越来越急,简直像是在逃命,似乎逃避才会让自己恐惧的东西跑远。走廊环绕,来来回回的在原地延展,尽头就在面前,我停下了,因为寂静,因为月光,也因为尽头的那个人。

“是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话了吗?”那声音的主人在质问着,我却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是存在着那么一个瞬间,我看到她的脸红了,不是因为愤怒,但也不是因为欣喜。

“大晚上就是为了这个?”

“不仅仅是,我觉得要死了,所以得把事情说出来。”

“你对人任何人都有用处,一副永远有效的药,没人会不要。”

“这药只针对特定的病症,其他的,仍是无用,这样的药,用处太小。”

我顿了顿,看着她脸上平静下来的红云退去,继续说。“我要治好你的眼睛。”

“没必要。”答案决绝,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知该怎么说,站在那里,跟着她一起等。安静,骤然奏响星空,一点,两点,星空中的星来到我们俩的身边,围绕起来,凑过去,我发现是一群萤火虫,围绕着我们飞行,轻轻挥动手掌,把它们散开,在光芒的映衬下,她的眼睛也有了些许光泽。

“很美,可只有一瞬。”她不无叹息。

“可有时一瞬也足够。”

“你我将赴战场,今夜一过,不必再如此。”

心底没有空落,连当初的恐惧也减轻了不少,站在原地,等到萤火群消失。

“小心妖元啊!”

这声提醒不知是否有用。

峰宿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蒙蒙的帐篷顶,不管多少次醒来,依旧是不会改变的模样。床榻还是以前的木板,离地不远,便于及时应对偷袭。他自己也记不清今天是不是哪一场战役打完,自己正在准备回家的路上。门外,脚步声急促,没有等在外面,径直冲进来,低头便开始禀报。实感再次占据高地,他记起来了,决战日,他现在正听着汇报。

“主帅,营外有人来了,是洛城的人,就一个人。”峰宿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听到对方是一个人来的,便是他们存着打偷袭的念头,一个人来,是不是意图有些太明显了?

“他们没有藏人?”

“没有。”回应结束,峰宿就先闯了出去。

不出所料,在通往郦城的方向上,一道人影正独自踏步走来。他在渐渐逼近,脚步轻盈。峰宿在远处看到了,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等着,等着那个人再走近些。好在没让他等多久,他来到了城下,峰宿俯视着他,从箭楼上跳了下去。

“轰”声响震散灰尘,峰宿的大刀也跟着落地,拦到了来人面前。

“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他不是在说客套话,就算是陷阱,对方敢如此做,也需要勇气。

“我是来挑战你的,输了,请撤兵。”妖元不在交涉,话语像是把利剑直刺过来一样。

“你真的这么天真?我看你是想好退路了,你赢了,我不退,到时大军压境我也可以说无法造成威胁,若是你输了,他们就更有借口直接开战,到时便是我也不能对抗。”他的逻辑很直接,等待对方的回复时,他下意识地往向他的眼睛。

“你很聪明,可你什么都没猜对,我来这里,除了你们,谁都不知道。”

峰宿盯着他的眼睛,但什么都没看到,那汪黑水就是死寂,一动不动,从开始到最后。他不明白他的目的,无意识的把刀柄握在手里,紧了紧,又护向身前。

“得罪了。”一声抱歉,利剑的光芒撒开,拧到身前,划开未睁眼的士兵眼睛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紧盯着对峙的二人。

没人先动手,手握着武器,更是谨慎地对峙。峰宿的眉心开始冒汗,他感到不对劲,剑到处都是破绽,也没有杀气,这更像是来……赴死。

“你怕了?”声音开始扩散,在空间里来回游走,“武力是为了对付自己人吗?”

质问声唤起了回忆,那些拳脚打在脸上的痛楚掩盖了很多软弱,峰宿痛恨那时软弱的自己,回击,“他们看到那些弱小的便会欺凌,看到强大的便会恐惧,我要成为最大的暴力,统御他们,为此我不惜化身恶鬼。”

“哈哈哈”轻笑声昭示着峰宿言语间的可笑,那人的剑第一次带上了杀气,“你就是这样的觉悟吗?三界动乱,妖族内斗,你能强过所有人吗?看着他们陪你去死,还要他们摆出心甘情愿的模样,这就是你的一统吗?”

声声震耳,妖元也不再留情,剑光洒练,将距离缩到极近,剑光连环,一剑接着一剑。峰宿也没退让,挡下剑招的同时,大刀横劈,划开距离,直接袭向妖元。巨大的力道将妖元掀飞,等到停住身形,妖元身成弓形,直接撞上迎面而来的峰宿。

“杀!”震耳欲聋的呼声,响彻四方,峰宿再看时,自己已经深陷战阵中心,峰宿望着那双黑瞳,又看看宠出来的人群,他明白了来人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决一死战。

尸体有微微的臭味,使者急匆匆扔下尸体,唯恐躲闪不及,退下时,神情更是如释重负。她盯着,仔细辨认着、搜寻着,准备找出线索。很久,她记起了以前的约定。“咻”的一声,手中伸出一柄刃,指向腋下,划开腐烂的皮肤,她看到了,刻在骨质上的字。

“洛城兵力有异,恐已捷足先登。”

微眯起眼睛,她意识到了什么,朝寂静的大厅呼唤,声音飘荡,人影待命,还未发令,门外的脚步声急促的抢先一步,打断命令。门外兵士顾不得许多,闯进来,惊呼出声,“妖元在门外挑战挑战峰宿将军。”情报像炸雷,一瞬间所有的情节浮现在她的脑海,他的目的、洛城的兵力锐减、郦城的态度转换,她明白了,顾不上其他,大喊;“即刻出兵,围住妖元。”

变化还在继续,每一刻都有一柄利刃从面前划过,光芒闪耀,袭向妖元。峰宿更是没有留手,大刀舞的呼呼起风,每一式都划开缝隙,攻击妖元的破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站在山顶,我已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可我还在等,等那个男人的结果。

又是凶横的一刀,大刀斩在剑身上,身影退后几步,缓解冲势,随即,几道身影如影随形般闪到,光芒隐没着危险,出手,“叮”“叮”“叮”几声响,连绵不绝,大刀在这时跟上,还有那嘴里的嘲笑,“你就是这样一统妖族的?”大刀还没给人喘气的机会,声音划开土地,掀起尘土,锋芒跟着指向天空。

“你输了。”

我看到了,那划开天空的光亮,大军跟着急袭,每个人脸上的兴奋汇成海洋,峰宿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不能轻言放弃。在人群中,我搜寻着那道身影,一片片地喊杀里,奔走的身影显得那般渺小,渐渐涌上来的不是援兵,就是敌人。半个时辰前,七啼弃出兵了,他也看出战局的关键,这使得出兵至关重要。峰宿深陷其中,大刀还在拼命挥舞,将围绕着周遭的危险,化成血雾,在他周遭,没有妖元,他就像消失在一片花海里的蝴蝶,就算显眼,现在也难以寻觅。“啊!”大叫,倒在身边的红色人影渐渐消失,我无法帮他,只能继续寻找。

“妖元在哪里?”我听到这声咆哮,心想,他又来了。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重拳,语轰开军士,直接奔到我的眼前。

“妖元在哪里?”再一次的质问,看得出他的愤怒,他对上我的眼睛,看了看,转身便走。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正在一步步踏向那个终点。有人用手轻拍我的肩膀,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没有跟上语,因为她对我说:“你救不了他的。”

语眼里满是鲜红且明亮的颜色,他左冲右突,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身边人。刀落,剑起,带起一片血花,军士们紧紧相抵,就像拥抱,可腹部的利器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它们低垂着头,被语略过,继续奔跑,要找到那个人,只有找到那个人自己才可以质问,才可以终结。疲惫渐渐浮现,地上的人形越来越多,没有几个还继续坚持,他奔到了中心,这里一片寂静,不远处喊杀阵阵,但这里却像被人遗忘了,人们在互相攻击中死去,倒在这里,或身首异处,或双目圆怔,每一个都像是在盯视着自己,语的脚步停下了,他无法面对这些场景,腹部抽搐,吐了出来。

“你或许是在找我吗?”亲切、熟悉、不带变化,他就站在身后,就像以前初见一样,而自己,也未曾改变。

“你错了!”

“如果你说的是再次引发峰宿的反抗,我确实做错了,但你说我的理想错了,那你仍旧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语找到了,但他不肯轻易放弃,所以,他要让眼前人知道,他错了。

“妖族的末世也不过如此。”

“妖族的末世是那些主尊造成的,他们把自己的私欲加在族民身上,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计谋、权势赢得一切,但我会告诉他们,他们做错了!”

妖元的眼睛里难得的闪出光芒,那是他的信念在燃烧。“你的善良不过是从人族学来的,你不了解妖族,你来了这么久,仍旧不懂妖族。”

“啊,我是不懂妖族。”那是一股强烈的愿望,它汇聚着,盯紧了妖元,“我看到了你们洛城里百姓的欢笑,我就觉得它们快乐,看到了郦城里每个人的冷漠,我就觉得它们无可救药,我看到的仅是冰山一角,这不足以让我懂妖族,但我知道,你们愿望的本质跟人族差不多,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境遇?”那股愿望开始颤抖,它不再稳定,颤抖着走起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不停地问自己,眼前这血流漂杵的情形就是你想看到的嘛!我知道不是,每个族人都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可它们被私欲吞噬了,他们的力量不是用来帮人的,是要害人,这样的强权你说多少次,它都是错的,你不懂吗?”它大声质问起来,愤怒又悲伤,“我记得,在我第一天到妖族的时候,我震惊了,每个人身体上的贫穷比我想象的更甚,他们围绕着我,让我感到了一丝悲凉,我真的做了很多错事啊,我这么想着,一直心怀愧疚。后来,我跟你来到郦城,它和人类城镇的区别太小了呀!我开始困惑。最终,我走到这里,我也有些明白了,你跟那些主尊一样,不过你的私欲更大、更狠,所以,你不会失败,可我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他终于爆发出来了,火海中爆发出了金色的光,那股热席卷着四周,妖元盯着,没有动。

“轰!”声响没有扩散开,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妖元从火光中拾起一本书,轻声低语,转身离开。

光很亮,也很热,吹的我睁不开眼,我看向光下,听到了,妖元的那些话,“所以,让我来终结这些吧。”

一切又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境地,还是尸海,还是红色。

七啼弃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他的目的只有那一个人,他走在这片喊杀海洋里,没有一声会在他身边超过三秒,他是很厉害的,可他的路越来越窄,喊杀声越来越响,他挥舞着手中的枪,划开,再收拢。他不敢再停手,划开的缝隙很快就会被刀剑填满,他一次次挥舞,越来越机械,脑袋也逐渐放空。

“轰”散开的人群尽头,刺激起脑袋的清明,像是重新复苏,他手中的枪想也未想,一步前冲,刺向前方。对方没有躲闪,手中大刀挥开,斩停枪的来势,刀身上的血槽横向前,直推进身后的战阵。枪式翻转,压下大刀的同时,双腿飞跃,抽枪转身,大刀跟到,硕大的刀身从利刃的风声中划开空气,拦腰斩下。翻转,竖起长枪,直直的砸在刀背上,大剑失衡,脱手,对方也不留恋,直接冲上,抓住枪身,一拉,膝部一撞,长枪也脱手,七啼弃朝后飞退。身形未稳,下一拳轰到身上,这次没有退缩,七啼弃同样还以一拳。双方都是筋疲力竭,手上却未敢放松,紧盯着。一秒,两秒,无声无息流淌的时间把双方的意图暴露无遗,他们在拼最后一招,双方握紧的只剩下拳头,同时启动,七啼弃横身闪避,对方没给他机会,出手,碰撞。“轰”巨响震开了四周的兵士,他们互相嘲笑,无力地垂下双手。

“看来到此为止了。”七啼弃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白天逐渐被黑暗取代,他不甘心,可却无力阻止。就在此时,他听到了,那区别于两方军士的脚步声,他听到了,那送葬的呼喊。

“现在起,洛城掌管局势了!”

他闭上了眼,他感受不了千万匹马蹄的轰鸣了,他的手松开了。

花蛇感受到了火焰的热度,她不愿再想起什么,低下头,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路很难走,没几步就被拦住,她换了几次方向,仍旧没有摆脱阻拦,这次,她又在尸体旁被拦下,那具尸体还算完整,略显稚气的脸,还存留着毛发,是一具羊族的青年尸骨,他大睁着眼,眼神里大概是不甘或是难以置信,他张大嘴,好像随时都会发出吼叫。花蛇扫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转转轮椅,朝着另一个方向行进。

“你在找我吧?”是目标的声音。她脸上的神情开始抽动,显露出激动。

“你找到我了,不过,你好像还没打算杀我。”

“你很聪明,可你的聪明不是用来复仇的。”

“我是来引领他们的,用暴力。”

“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啊!”她看到他嘴角的嘲笑,未予理会。“你把自己的复仇看的这么高尚吗?”

“你也并不比我好,你也是为自己的私欲,而妖族最不缺的就是私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拥有一个的人想要两个,拥有一百的人想要一千,它们没有尽头,所以,我来做最大的那个,分给他们,然后,他们就会走向强盛,毁灭一切。”

“痴人说梦!”厉喝声夹杂着愤怒,他的怒火被点燃,他冲向花蛇,双眼睛盯着她,“你以为他们不会反抗吗?你用你的怒火可以点燃所有人吗?我,会打败你!”声嘶力竭,像是把火油点燃,黑色的眼神从未如此明亮。花蛇看到了他举起的手,手上握住了一柄利剑,下一刻,它挥了下来,意料中的血没有撒出来,它仍留在体内。剑被挡住了,是一柄匕首,从角落里划开火海,冲出。

“我哥哥的尸体是你命人送回来的,但我的仇不能不报。”理由清晰,无从反驳。

匕首招招都刺向要害,而剑也尽数挡下。叮当声汇聚在火海中,越来越平常,花蛇静默的看着,没有出手的意思,渐渐,匕首不支,下一招,就该分胜负了。

“噗嗤!”花蛇出手又快又狠,匕首当啷落地,她的招式也逼近了,剑急忙抵挡,但仍旧只是在增添一道道血口,花蛇越舞越快,形成的伤口越来越多,她有信心取走他的性命。“哼”这一式,本应斜刺向他的腹部,可她猜出他会闪避,满怀期待的等着他,好为后手留下空间。剑刃刺穿肌肉,她惊呆了,本不应刺中的一剑刺中了会是什么结果?她看到了,鲜血奔流的同时,剑刃划过身体,切开肌肉,血喷出来。他也挥手,花蛇倒下了,倒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火热,眼睛里又出现了那名羊族少年,他就在不远处,仍旧是不甘的眼神,可这时,她看到他动了,走过来覆盖上自己的眼,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结束了。

我走过了一路,每一副场景都是地狱的景象,我看到了那个抱着自己理想而死的语,那两个为了自己信念的峰宿和七啼弃,那个被愤怒欲望点燃的花蛇,当然,还有那个最重要的,那个在这里面游走的黑瞳,妖元。他扫视过每个人,一一打碎他们的欲望,收走它们的生命,我在这一刻才明白,他要终结一切的决心,他会胜利,它会成为妖族的王,可……

“妖元,你会赢,但你会死!”决心没能遮盖住她的胆怯,我不想再看下去了,那双空洞的眼神里,背负着身后无数人的决心,她仍旧是找到了他,就像她一直就在等待的那样。一个、两个,从她身后站起了无数人,他们每个人眼里都是愤怒,不用再说什么,一起冲上。

我心想大概终于结束了。“他不会输得吧?”念头就像杂草,疯狂被收割,又疯狂的冒出来。交战声越来越近,我察觉出了不同,那是……无数人的脚步,一个被遗忘的身影在马背上惊呼,他们冲锋向前,一路上带着欢呼。冲散的人群中,我拼命冲向那个身影,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惊恐,可眼神仍旧空洞,她紧紧抓着我,害怕失去什么。我看着这双眼睛,叹息一声。“最后见见阳光吧!”燃烧着的火裹紧了两个人,我已经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温润的眼睛,她看到了,看到了蓝蓝的天空,她不再挣扎,因为手中空无一物。

那一天,妖元一统远北。

“你们听说过吗?是说这里死的人很多,天天都会有幽魂回荡。”声音虽然胆怯,但带着几丝兴奋,同朋友们诉说着。朋友们惊恐的眼神,摇摆的双手,在女孩看来很是满足,她就是要吓吓她们,她带着她们继续向前走,就要走到我的身边,我躲开,免得被她们发现,她们掠过我的一旁,走到尽头,探险终于结束。最后,在终点等着她们的是整扇的落地窗,洒下月亮的清辉,照在女孩们的脸上。

“好美!”

“嗯”我默默的回应着,“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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