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火车上,深夜,经过了已经长达六个小时的路程,自己和身边的人脸上都写满了疲倦,我有意无意的翻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时间盘算着还有多久能见到火车站门口的老妈,从车厢另一头由远及近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河南口音,“老乡,帮帮忙,我的钱被人偷光了,下了火车没钱回家,给个打车费吧,一块也行”。
我寻着声音望过去,皮肤也许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变得黝黑,留着干练的圆寸发型,上身穿着与自己身材明显不符的宽大绿色迷彩服,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精瘦的小臂,黑色长裤,他逐排重复着那段话,那段话也重复着敲击着我的耳朵。
终于,那声音来到了我的眼前,他先是轻轻推了下我旁边座位的男生,那男生戴着耳机在和友人连麦打游戏,很显然无心理他,敷衍的挥了挥手便又开始“这边有个二级头……”云云。
他看看我,我看看他,他没再说话,没再重复那段话,但我却下意识的开始掏自己的口袋准备摸出十块钱给他,这样他也许能早点筹够路费,可惜在学校生活久了早已习惯了网络支付,我的口袋除了纸巾和车票,再没别的,我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没有现金,他也就继续向别人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平稳行驶却仍有颠簸的列车厢里,他一手扶着座位的靠背,一手伸在别人眼前,这时候的我心里还满是没有现金的愧疚和对他的同情,黝黑的皮肤迎接的一定是栉风沐雨的工作吧,精瘦的小臂说不定是因为常年干重活……我的心里还满是这些。
他继续的请求着别人。
期间有人给了一块的硬币,也有人面无表情的挥挥手,这个时候的我还在为他着想,或许,我可以把手机借给他让他和家人打个电话?或许,我可以下车之后帮他打个车付他车费?……
我还在想能尽我所能的做些什么,一个锋利的女高音出现在空荡的车厢里,我给你一块钱你能回家?别逗我了。大家都一齐看向那声音的来源,那男人没有回答,但是我却在心里替他回答了“多收集点一块的不就能凑够了?”,这个回答完全是出于我的下意识,现在想来,也许是平日里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毒鸡汤喝多了便理所当然的将这种大道理代入了这件事,这个时候的我还在为他着想……
我来不及再细想下去,那女人又说,你为什么不给你的家人打电话?
这个问题我突然之间没办法替他回答了,他这个年纪,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不济也会有些远亲近邻什么的能够联系,又怎么会只有沿车厢凑路费这一种方法呢?
他没再做声,默默的朝着下一个车厢走去,他身后,原本安静的车厢,也随着这个打破沉默的妇女的一番话,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他没钱怎么买的火车票?”“他难道不能借个手机和家人联系么?”……这些言论突然惊醒了我,惊醒了还在为他着想的我……
所以他是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沿车厢凑路费的这种事情呢?他所说的钱被偷了没钱回家这件事是真的么?他脸上的沧桑和疲惫又该如何解释?……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我心上,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断言他的这种行为是欺骗,对自己和对车厢里的乘客们的欺骗,或许他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
但是这件事,却让我开始思考我自身,这么多年我受的教育和我对这种事情的同情让我当时下意识的想给他路费,但是我也在后悔为什么当时不问问他要不要用手机给家人打个电话,这样或许就能看到他到底是一个博取别人同情的骗子还是真的一个走投无路的老实人。
我也仿佛明白了以后再遇见这种事不能单纯的听从自己的同情心,而是应该理性的分析情况之后再做出自己认为最明智的选择。果然虽然我的文化程度或许高于那位妇女,但就社会阅历和心理的成熟程度还是差上很多的,然后我拿出手机在备忘录打下了这些字……
火车已经快到站了,但是我的心里并没有因为即将在出站口见到许久未见的老妈而激动,而是反复的在想,他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呢?我不敢无端给他扣上骗子的帽子,但是他的行为却从何种角度都无法合理解释……心烦意乱却也无可奈何。
见到老妈,老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也让我将这个素未谋面却困扰我许久的陌生男人抛到了脑后,他是骗子与否不再重要毕竟我已经对他最大程度的施予了同情心,他能不能顺利回家与否不再重要毕竟这发达社会与家里人取得联系还是有千万种方法的,重要的是这件事教会了我一件事:
同情与理性的界限。单纯考虑到别人困难的一面便毫无原则的施予同情那就算最后被骗了也只能说咎由自取,理性分析别人的困难并且给予适当的帮助才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做的。
以及,回家真开心,见到老妈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