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朝东的周浦医院里,除了还没到上幼儿园年龄的孩子,你很难再看到其它的笑容,当然,负责咨询的前台护士也会对你笑脸相迎,即使她们心里并不是那么的情愿。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毕竟他只是一个人,笑起来才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孤单。其实也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一个穿着拖鞋拿着过时智能机的满脸寒酸的忧郁青年。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朝着一楼的外科门诊走去。人很多,却出奇的安静,有序的等待在门外候诊,展现出他们大多数时候应该有却没有表现出来的素质,急切而恐惧的等待着那个未知的坏消息。他环顾一下四周,确认了科室,悄无声息的走到人群的后面。和其他人一样,期盼着前面的人少的快一点,也会对那扇苍白而肃穆的门的每一次开启感到欣喜,与此同时,越接近那扇门的时候,也越来越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第十一次按亮手机屏幕,焦虑的看着时间正在快速的逼近五点一刻,那是大多数医生下班离开医院的时间。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运气,能在医生下班之前站在那扇门后,把自己从里到外的生活暴露给他,任他以无所谓的标准进行所谓的对症下药。他不确定,他像其它还在等待的人一样,开始躁动起来。至少在今天他不能接受无功而返,他可是花了三个小时才把那个吝啬好色的老板说服,请假来到这里的。
此时的太阳越来越接近西山,而西山却越发的暗淡,如二十三岁女人般纤细柔弱的光线对安睡在窗外绿草丛中的梧桐树无计可施,任它的枝干、叶子死去了一样,一动不动,额头冒汗的人们开始唏嘘,九月的黄昏依然让人难以忍受。
在时间到达之前,那扇门已经专门为他开启。可不到五分钟的接诊时间着实短暂,他恨死了那个疯狂打电话催促医生下班的更年期妇女,像恨死了那个敷衍了事的秃顶医生一样。
此时从门诊里走出的他,那张忧郁的脸像刚刚经过某个三流画家的涂抹,看上去和地面上布满暗色花纹的大理石瓷砖一样冷冰冰的。显然,他的情况并不乐观,就算一只斗的惨败的公鸡,也没有眼前的他更加沮丧。在医院黑暗狭长的走廊里,他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像一个迷失的游魂。医院里的人渐渐稀少,他领了药,准备离开。从身后看去,他孤独的非常明显。
无边的黑色开始吞噬黄昏的时候,还有人走进医院,不用说,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来这荒凉残忍的地方。他看向左侧大门,正进来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暗淡松弛的皮肤上点缀着几个黄豆般大小的褐色斑点,没有一点光泽,即将掉光的眉毛下面一双混浊的眼睛里,忧心忡忡,看不到一点对生活的希望。工作繁忙的孩子,一边安慰面无表情的父亲,一边咒骂这操蛋的生活,这已经是九月里第三次来医院了。
他没做停留,已经站在对面的马路上,沐浴着让人心慌的满城灯火,转过身回望整栋大楼,周浦医院 四个大字被柔色光线照的刺眼,却阴森的像个噩梦。他突然明白,在这荒唐的生活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这里停止呼吸,也许他们早就死了,像荒唐度日的年轻人一样,只不过,没有了呼吸,身体和思想上的死亡看起来才会理所当然。
一阵刺耳的电音喇叭声从耳边袭来,他慌张的躲到一边,原来他忘记了自己正靠近路的中间。满脸赘肉的大奔司机摇下玻璃,骂骂咧咧,像个疯狗。猛地踩了一下油门,带着他的情绪,渐渐模糊。地上的尘土,随风扬起,飘落在他的脸上,他用力不哭,可这座城市,却让他再次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