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很快又是一季的艺考,于凡他们要毕业了,庆春他们也要毕业了。兰老师带大家去平原省城考试。正是春天,报了名之后,待考的日子,大家就一起出去游玩。
平原省城向来以一山一湖一河而驰名,湖曰东湖,山名北山,河就是小清河。平原省内几乎没有什么山丘,唯独省城在大行山的余脉之末。小清河的上游,城郊河源地带,有很多溪流汇聚在山下,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湖泊,湖中的水满了就下行为河,即是小清河的发源。方志记载说,因山名“大行山”,古时候曾经有地方官吏把湖命名为“广德湖”,民间一般就只称为“德湖”。又因为数百年的兴衰治乱,流民迁徙,口音转变,以讹传讹被异名为“东湖”,其实得名东湖的时候,湖的位置却大概在城北,而今已经渐渐成了一个市内湖了。
湖侧即是北山,古来就是郊游避暑的去处,山高仅仅百几十米,周遭也不过十几里许,正适合游冶玩耍。这里在宋代的时候靠近京郊,此后久经经营,历朝历代营建工程,倒也有些名胜所在,大多是些亭台楼阁、宫观寺庙、刻石碑林,游廊轩榭、苍松翠柏倒也一应俱全。大家粗略地走了一走,不是特别喜欢,对历史传说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一班人相约下山去游湖。
庆春和于凡走在后面,庆春的鞋子不是很合脚,一边赶上来一边说:“哥哥,等我。”于凡于是让众人先走,自己带着庆春慢慢追赶。北山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但是历朝为了增其野趣,也有好些怪石嶙峋、参差错落故为险峻的地方。狭窄的山径上,突然出现了几级陡峭的石阶,庆春一时不敢走下来。于凡见她吃力,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接她下来。
春风柔暖,柳丝飘拂左右,一对儿燕子远远地在林梢掠过。
两只手相触的那一刹那,一股强烈的触电感蔓延。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怔了一怔。庆春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于凡那时也不过十七岁,只是因为庆春害怕高的石阶,于凡就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她,伸手之初也仅仅是哥哥照顾妹妹般的下意识举动,相握之时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强烈的触电感觉。庆春由于羞涩、害怕,不禁脸红心跳耳根发热,仿佛全身所有的触觉都集中那只手上,她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停止下来,直到后方游客走近,两个人方才醒转。羞涩暗暗转变成一种甜甜的味道,两个人并未松开相牵的手,直到走完整条山路,前面游人一下子多起来,两人才赶紧分开,生怕别人看见一般,庆春的脸又红了。
正是初春,那东湖倒是个好去处。莺歌燕舞,乱红夺绿,湖面舟船交织,空中风筝竞艳。其他人都租了小船,舟游东湖去了。庆春说她怕水,就和于凡一起环着湖慢慢地走,看那柳叶儿初绽,柳条儿曼舞。于凡看看庆春,庆春就低下头去。两只手终于又牵在一起,与其说是牵手,倒不如说是搭在一起,松松的扣着,只不至于掉落开去。两个人走得也不是太近,一直保持着距离,只在跟别人交错的时候才走近一些,庆春的脸依旧是红红的。两人似乎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两只手交替着几番试探,终于十指相扣在一起。
于凡就那样傻傻地一直带庆春走着,环湖一圈并不是件轻松事,直到庆春说走得脚疼时,于凡才扶她到石凳上坐下来。脱鞋来看时,一双白而匀净的脚,脚底已经有些红肿,起了水泡。
“哎呀,我真蠢,怎么带你走那么远,害你脚磨成这个样子!”
“我又不怪你,是我不想坐船,你才带我走路啊。”
“还能走吗?”
“可以。”可是庆春才走了几步,就又停下来,求助式地看着于凡。
“我……背你?”于凡鼓足勇气说。
庆春摇头不肯,脸颊就羞红了,她勉强支撑着又走了一小段路。
天渐渐黑下来,庆春欲言又止地小声说:“要不……你背我一小下下。”
于凡答应着,背起庆春,心里却有些慌张,手不知道怎么放才合适,手心也冒出汗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而庆春一见人多就要下来,于凡不肯,庆春捶打着于凡的肩膀,于凡并不放手,庆春也就渐渐适应了,只是仍然不肯伏在他的背上,有些僵硬地撑在那里。
“你们俩去哪里了!害我们好等!”一回到旅馆,李秋就埋怨道,“留了晚饭给你们,打包在这里。”
“庆春鞋子不合脚,脚磨破了。”
“好了,明天要考试了,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明天换双布鞋穿。”兰老师叮嘱道。
“嗯,好。”
2-18
两天的考试,很快过去。于凡因为比别人多报考了一个学校,要在省城多住几天。送别兰老师和庆春等人回去之后,于凡一个人移住到东湖岸边苦石桥头的一间小旅馆里。隔一天又是考试的时间,连续三两天的光景,于凡每天都要去考试,考完后,就到学院旁的画店或者到苦石桥头的书店消磨时光,一个人考试多少会有些无聊,但除了这些地方,他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
艺术学院紧邻的艺馨路,满街是和自己一样背着画板的人,有些人留着长长的头发或者胡子,有些人剃了光头或者染了头发,很多人穿着沾满颜料的破牛仔服,画板越旧越好,那可以彰显你的资历。如果会吸烟,也很好,还可以附带沧桑感。这些人扎堆奔着一个清晰或者不清晰的梦想,抑或只是为了升学的便利——艺术生高考时可以选考数学,并不计算分数,贪图这样便利的人越来越多。
于凡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破洞,也没有沾颜料,摸摸头发也没有留长,胡子还没长出来,于凡忽然觉得自己总是个异类,无论在哪里。在理科班是这样,转文后还是,那时他显得不那么“正常”,而出来补习或者考试的时候,夹在一堆“艺术青年”里面,他又显得太“正常”了,以至于正常得有些普通。
于凡急着赶回故城去,早上出门就退了房,只待下午考完最后一门便搭末班车回去。偏却有些不凑巧,从考场出来,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于凡急中出乱坐错了公交方向,等他发觉又转车去到长途汽车站的时候,去故城的末班车早已经开走了。
无奈之下,于凡只好返回原先居住的小旅馆。谁知下午有新客来,又没有铺位了。巧的是店主原来也是个喜好文艺的人,闲时也画画花鸟陶情冶趣。老伴跟子女住在新区,只他自己一人在老宅照看店面。他怜惜于凡这等考生往来奔波,便在自己住的房间加了一张折叠床给于凡同住,于凡才算是安顿下来。
晚上,一老一少讲古论今、诗文书画无所不谈。老爷子兴之所至,泼墨挥毫,赠了“艺无止境”四个大字给于凡。又听到于凡也喜欢音乐,更是聊发少年之情,遂取出一枝紫竹洞箫,清奏一曲平湖秋月,末了更将此箫赠与于凡。这支箫伴随了于凡很多年,直到他后来去了滨海。于凡每每睹物思人,看着这支洞箫,便想起与庆春同考的那年来。有了那段经历,庆春和他的关系也愈发好过从前。
于凡的整个高三颠来倒去,到处奔波,把大部分时间放在画室里,艺考回来之后,又跟大家一样都忙着复习准备统考,绝大部分时间也都埋头在书堆里,跟班上的同学反而有些疏远,没有同宿舍里的特长生们那种亲近感。
艺考过后,也就到了体育特长生们考试的时间了,张鹏、祝刚他们都是没日没夜的参加训练,祝刚是武术套路,还好,张鹏因为是田径专业,由于运动量过大,肌肉拉伤了。偏偏是在考试前!王教练见此,恐怕他坚持训练会让情况更加糟糕,就勒令他停止训练在宿舍休养几天。张鹏每天是唉声叹气,一付虎落平阳无法施展的落魄之感,这情绪自然也就影响到郁爽身上。
晚自习前,郁爽约于凡出去走走。
于凡看看郁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她道:“跟张鹏又吵架了?”
“是啊。这个人脾气太臭了。”
“脾气臭,心好就行啊。他时时念叨你呢,一张嘴就是你三姐怎样,你嫂子怎样,没拿你当外人才冲你发脾气呗。”
“他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有事没事冲我发火。”郁爽撅着嘴,踢着路边的石子。
“他是你的谁啊,对了,他发脾气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啊,马上要考试了还不能训练,他心里闷才对你牢骚一下嘛,你多关心关心他不就好了?”
这样一提醒,郁爽倒是明白了,“好像真是这回事,我说以前不这样的。”不过她好像仍然有些顾忌,“他最近老往你们音乐美术那边跑啥,是不是看上哪个妞了,你可要如实告诉三姐。”
“还真没看出来,他就是来练练字。有我在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可不一定,你不是妇女之友吗?他跟你沾点光都说不准啊!”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于凡也笑道:“我还有这个称号?头一回听说啊。”
“是。传说你跟很多女生好啊。”
“都有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装傻,从实招来。”
于凡并没有什么可招的,郁爽倒是确信了张鹏是因为受伤才心情不好,而并非对自己有什么异心,心情也不由大好起来,直把于凡抱起来旋了几个圈……
“哎呦,轻点姐姐,我的胳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