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初,我遇到了一个混世魔王。打架、早恋是他的家常饭,在别人眼中他是个不受人欢迎的坏孩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没错,我对这个混小子上了心。
混世魔王有个很不符合他的名字,贤超。贤超刚转到班上的时候掳获了很多女孩子的芳心,毕竟他个子高,还长了一张帅气的脸,如果不是我听说过他的光辉事迹,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有所了解,估计第一次见面我就跟班上的女孩相差无几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敢跟他接触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坏孩子。是的,在我看来,打架、早恋从来都是坏孩子才干的事,我不喜欢坏孩子,所以我对他是又敬畏又害怕的。然而阴差阳错之下,我因为上课讲话被老师安排到了最后一桌,于是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记得那天课间收拾好书本后,我胆战心惊的往最后一桌走去,贤超吊儿郎当的瘫坐在凳子上,靠着背后雪白的墙壁睨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我战战兢兢的走到他旁边,看了一眼桌子里的场景,说实话有点惨不忍睹,跟警匪片里被洗劫过的现场一样,杂七杂八的放着他的书本和试卷。我不敢说话也不敢随便放书进桌子,就抱着书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身子往前倾右手一挥把桌子里空出了四分之一的地方,然后恢复了他之前的姿势。我不敢有什么怨言,毕竟他能给我空地方出来在我看来已是万幸。把书放好后,我坐上了那张长凳子的一角,接下来的课我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总觉得旁边的人盯着我,而且凳子离桌子太远了,我的背部有些许的僵硬。
“起开,哥要出去!”他突然站起来,吓到了我,我连忙起身。直到他走出教室后,我才呼了一口气,“怎么会有人这么像一个罗刹?”我想。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一周了时间,这一周我也大概清楚他的套路了,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传情书就是靠在墙上瘫坐着,桌子里的书永远不会整齐着,下课后就出去不知道干嘛,本以为可以继续这样相安无事下去,没想到最后竟是我憋不住了。
“能不能把凳子挪进来一点?”我侧头看着他,小声问。
“什么?”他一眼惊异,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跟他说话,毕竟这一周来,我除了在他要出去的时候说过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着,装着我的乖乖女形象。
我以为他没听清楚,又提高了点音量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把凳子挪进来一点,我够不到桌子。”
贤超腰身半起,把凳子一头挪进来了一点,我微笑:“谢谢。”也不管他,抄起了老师的笔记。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好像进了一步,而我,也没那么怕他了。于是,他传情书开始通过我的手了,那时候,他有了新的恋爱目标,胡琪。
“不准看,给胡琪。”
“谁想看了。人家喜欢你吗,你就写这个?”
“要你管!赶紧传!”
反抗不了恶势力的我胆战心惊的躲过老师的火眼金睛,一天一天的做他们俩爱的桥梁。
许是被拒绝多了,贤超没过多久便停歇了。不过他的恶作剧开始多了起来,画三八线、在课堂上捏我耳朵、给我取外号、在回家的路上大喊我的名字和外号……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对此,我能做的就是反击回去,三八线上跟他楚河争霸,也给他取外号,在路上跑着跟他嘶吼……除了捏耳朵之外,他所有对我使过的小手段都被我还了回去。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深厚,让我差点忘了他是个混世魔王,一个在老师家长眼里都不喜欢的坏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从操场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贤超正在跟一个男生撕打,很多人都不敢劝架,男生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幸好班长回来好说歹说的劝停了他们,贤超显然还有些情绪,抬脚就把面前的桌子踹翻了,声音大得我心里一颤。估计小混混的名号是这样得来的吧,脾气暴躁得让人颤抖,周围的人都说是那个男生不小心撞到了贤超然后他就开始打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打人的那种人。不负众望,贤超被叫了家长,两节课下来,贤超还没回来,我借的上厕所的机会,偷偷站在办公室窗外透过缝隙看他,听着贤超他爸在恨铁不成钢的吼着他以及班主任的劝解。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在他爸爸面前风轻云谈,似乎在他眼里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爸爸勃然大怒就要扇他耳光子,我心里一紧,窗户被我微微蹭开了些,见班主任拉住了他爸爸,我稍微放松,准备回教室。
结果对上了他的眼神,我有点心虚,突然意识到这是不对的行为,什么时候我开始关心这种鬼事了,我没有窥探别人的权利,而如今我却像一个小偷一样,偷窥着本不属于我的一切,这太可怕了。没有理会他现在的想法,我便慌乱地跑回教室,一路上,我都很不安,好怕他来揍我。虽然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但是他阴晴不定,我真的好怂。
最后一节课打铃了,班主任带着贤超一起回到教室,让他当着全班人的面保证以后不会再打同学。
“佳玲,你下课后收拾一下换到丽梅旁边。”
“好的,老师。”
“你,回去坐着!”
“嗤~是!老师!”
看着他一步一步从讲台上下来,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更让我忐忑不安,那一节课是我过得最难受的一节课,并不是他一直散发的冷气,而是他的一句话。他说:有意思么。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是我琢磨了一节课也不知道我要怎么解释我的行为,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打人,还是,我担心你?可是,说出来又能怎样,都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收拾完东西后,我看了几眼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男生,几度想跟他说说话。然而当我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就很用力的拍了桌子,像是在发泄一样,脸上很不耐烦地看着我,那是我所没有见过的一张脸,可我却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崩溃。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看着他不耐烦盯着我的眼神,虽然我此前也目睹过,可是从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我心塞塞。我有点接受不了,不等他开口便很决然的拿着书包走了。
自从那天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每次我鼓起勇气想跟他好好说的时候,好像都差了一个时机。久而久之,我甚至开始觉得他就是一个小混混,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解释他为什么打人。我心里知道我从不是什么好孩子,但我也不愿做坏孩子。于是,在我某一次想去跟他说话被拒绝,狠狠地蹬了他一眼之后,恍然间一切回到了从前,没有人再在路上叫嚣我的外号跟我斗嘴,一切一切都变得无趣了,难怪有人说当你习惯了之后想要改变就会感觉到可怕。
我以为我们之间会一直在各自的平行线里往前走,可是挺难做到没有交集的,毕竟我可是他转学以来唯一的同桌。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回家,哼着街道店铺上一首不知名的新歌,直到前面突然出现一辆自行车。贤超脚踩脚踏板单脚踏地,就这样握着车把手停在我面前,让我猝不及防。
“你干嘛?”
“上来,我送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上了他的贼船,只记得答应他的时候他的笑容无比的阳光。到路口的时候,我静静地在身后摩挲着他的衣角,有点不想下去。
“到了。”
我磨磨蹭蹭的下了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上次为什么打人?”
他静默了很久,看着我执拗的眼神叹了口气。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回去吧。”他转头,踩着脚踏板走了,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黄昏的剪影打在他身上,车轮的声音伴随着他那句我走了越来越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我突然就释怀了。像他那么肆意洒脱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的人,因为他不稀罕别人的看法。你不需要像谁解释什么,懂你的人不需要,不懂你的人没必要。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似乎已经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样,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他父母离异,父亲只顾工作从不关心他,所有的人都拿他和他哥哥对比,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有着他的理由,他看起来肆意妄为,可我知道,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细腻,比谁都重感情。
青春好长,我的一半时光都在怀念着这个不告而别的男生。他不是个好孩子,甚至是别人眼中的小混混、混世魔王,但我相信,他不是个坏孩子。
你跟我道了别,可惜的是我有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已经离我而去。回忆好似回到了那个时候,绿荫下的柏油路:
“咻……”
清脆尖利的口哨声从后方传来,刺得黄孛耳膜鸣鸣直响……
女孩转身,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白衣少年,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嘴里的动作刚准备放下,
“嘉陵儿~!!拖拉二~!!!”
“臭咸蛋,死咸鱼!!!”女孩恼羞成怒追着自行车反击他。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路,我们不曾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