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说旅行@去法老家做客-6

汽车在阿拉伯沙漠里向前行驶,即便是在沙漠,三个小时的旅程并不乏味。一会儿听听精通中文的导游讲个颇有趣味的故事;一会儿停下车来休息休息,请人或被请上次厕所(埃及的厕所都是要收费的,出门总有不带零钱的时候。在埃及,一起上厕所成为日常的必须);一会儿转过头向窗外远眺大漠风光、观赏戈壁落日;一会儿盘起腿来在座位上打个盹。

就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我们的视线中渐渐走进了闪烁的霓虹。导游告诉我们,这里就是我们今晚休息的地方——红海城市霍尔格达。这座红海岸边本不知名的渔村随着旅游业的迅速发展已经成为国际著名的旅行目的地,城市规模逐渐扩大,并且是红海省首府。

红海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词语,尽管现代科技已经发展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的程度,但是“单衣走出黄土原,读书只为稻粱谋”的我还没有能够设想有朝一日随心所欲的验证每一个跃然纸上的符号、地名和史实。人还很渺小,世界还很遥远,未来还不可捉摸。信心是实践中培养出来的。熬过了深夜,在黎明到来之后踏上新的地平线,逐渐有机会接触那些以前在电视看到的人物,有机会亲自到访那些地图上只有几个指头距离的地方。

如果说来埃及是为了度假,那么我在红海的沙滩上的的确确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假期,即便这半年来我一直在过假期的生活也没有厌倦;如果说来埃及是为了追溯历史,那么我在红海之滨的的确确又把历史梳理了一遍,用新的知识结构和世界观代替了以往支离破碎的知识结构和世界观;如果说在埃及可以结交朋友,那么我在霍尔格达的酒店的的确确结识了可以秉烛夜谈的朋友——

红海,这一刻也平静地走进我的世界。夜已深,还没有看到海。汽车停在酒店的门口,进得门来,欢迎我们的是埃及传统的舞蹈团。他们手中拿着一些看似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他们跳着一种让人激动,却未必理解其中涵义的舞蹈。豪华靓丽的酒店大堂,远道而来的异国游客,味道独特的彩色饮料,激情四射的乡土表演,呼声渐起的宾主互动,从同行者的脸上看出,大家已经没有了长途跋涉的劳累,都沉浸在这一刻的欢乐和热闹中。如果不是建筑物遮盖了天空,这一刻的星空该是多么灿烂;如果把原生态的艺术放回自然,这一刻的大地该有多么温暖。

那些东奔西跑的行者,梦寐以求的不正是这原汁原味的乡土文化吗!那些背井离乡的游子,日夜追逐的不正是这载欣载奔的宾至如归吗!近些年来,一路奔跑,越是幸福,越感觉到生活的真实。

在舒适的大床上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朦朦胧胧中被室友叫醒,说是要去看日出。原来我们住的酒店旁边就是大海。哈哈,这不就是海景房么!如此奢华的向往换来了我平静安详的一个睡眠。

和室友出门散步,五分钟就走到了海边。精明的老板早已在酒店后面的海边架起了一座栈桥,随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向大海中蜿蜒。多少诗情画意的场景在这里诞生,多少奇伟瑰丽的诗篇被这样阅读。就在2013年的岁末,我突然走进了童年的梦。

繁星满天的夏夜,席子铺在屋里的地上,旁边点着香,广播里放着音乐,我睡熟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夜里的什么时候,我忽然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就走。看到了

圆天盖着大海,

黑水托着孤舟,

远看不见山,

那天边只有云头,

也看不见树,

那水上只有海鸥……

童年的幸福就在于有一个美丽的梦,醒来的时候也在追逐。

自从童真的眼睛看到人世的伤痕,就不再做梦,不敢再做梦,尽管依旧没有醒来。梦是另一个世界,不属于脚下踩着的这个世界。两个世界之间的通达,不知道需要多长的一座栈桥。

眼前的这座栈桥上,有人在打太极,有人在吊嗓子;栈桥下,有人在游泳,有人在潜水;还有人吟诵“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是啊,时常为之自豪的中华帝国的子民们,此乐何极!

回到酒店餐厅,早餐是很丰盛的,餐厅内几乎都是我们一起结伴出游的俱乐部成员,因此不仅早餐可以自由选择,座位也可以自由选择。

在临近餐台的位置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张方桌坐了三个人,我和室友,还有文卓。我和室友比较熟了,一边吃饭,一边和文卓聊着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文化属性”等等看似有趣的话题。

本以为这次对话也一如既往地在几个常规话题之后就嘎然而止,如果真是这样岂不辜负了这次全国范围海选成员的结伴出行。

谈到自己的工作时,文卓说,“我在做科研,不论选题,还是方法都是沿袭西方国家的套路,我们国家这么多的高材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移植美国的文化和理念演化出的工具”。这句话显然不是经常发生在萍水相逢的场合,它传递了一种信仰和追求。

“所以,西方理论的本土化非常重要,而这意味着中国学术的一个重大转向”,我接着说。

“是的,而这一点又很难,因为现有的学术评价机制建立在西方理论的基础,追求本土化要冒风险,学术界很少有人敢于冒这个风险”。文卓的分析显然是深思熟虑的。

“走吧,到我屋里去聊聊”。餐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我们稍有察觉的时候还沉浸在这个话题中,不由得转换位置继续讨论。

走上楼梯,到了我们住的房间,打开落地窗,搬了把椅子,三个人都在阳台上坐下来。楼下是湛蓝的海水,楼顶上面是蔚蓝的天空,这种久违的景色是儿时的故事书里经常出现的场景。我们酣畅淋漓的讨论也是久未谋面的期待。

边喝茶,边聊天,不知不觉,一桶矿泉水喝完了,于是打电话再叫一桶来。服务员刚刚把水搬来,领队在外面招呼大伙去沙滩开会,只好相互笑笑,先放下火热的话题,一起下楼去参加团队的活动。

回到房间,看着暖暖的阳光照在阳台,真是陶醉。情不自禁地拿起随身带来的历史书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海浪轻轻地拍打着细细的沙滩,不时传来海边嬉戏的人们激动的欢呼;阳光暖暖地铺照在房屋的地板,深深激起手捧书卷的读者心底的芬芳。读历史,是在给自己寻找坐标,以往只知道上下五千年,在红海边看到了古代埃及的辉煌三千年,而且延伸到巴比伦文明的悠悠八千年;走世界,就是为生活把握平衡,不仅会读书写字做演讲,还应该展开胸怀拥抱和接纳每一个未知,慢慢地蹲下身来和大大小小的人对话。

这次读书,我成了书的主人,不再只是一个麻木的看客;海边阅览,我走进了长河中,结伴同行的是历史的主人。初唐诗人王勃挥斥方遒的《滕王阁序》中有云:

“遥吟俯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纵使怎样的良辰美景,最远的距离依然是看你的我和我看的你,主宾之间相隔不远,却很难融为一体,无论读书、谈话,生活、工作,都是这样的道理。只有在特定的情景中,主体才成为客体的主体,客体才成为主体的客体;书成为读者手中的书,读者成为书正展示给的读者。若是没有这样的情境,咫尺天涯便总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无语凝噎”。这一刻,在红海边,我有幸走进了我正在读着的书。生活的坐标由此得到了调整,前进的航线由此回到了平衡。

带着读书的惬意,走到沙滩边的帐篷里去吃午餐。打了一盘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刚坐下不久,来了一对情侣,看样子眼熟,应该是同行的。冲对方笑笑,示意坐下来一起吃。男生让女士先坐,自己坐在外面的位置,动作非常协调,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甚至没有看到彼此的交流。这应该是感情非常和谐的一对。

双方落座后,一边吃饭,一边交谈。自然还是从“哪里来、做什么”这么老掉牙的问题开始。我得知两人都从事艺术创作,习惯了用语言文字之外的工具交流,难怪相处这么默契。我也浅浅地谈了一些对艺术的看法,对方表示认同。我分不清这是观点的一致,还是修养的使然。看到对方手上戴着的佛珠,我问了句:“您有皈依吗?”“是的,我们俩一起皈依的”。“在哪里”?“上学下诚师父”。“哦——”这一声哦可不是简单的感叹。这一刻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字眼是“赞叹、殊胜、传承、法脉”。我接着说,“不简单”。“没什么,像您这样致力于传播文化才是不简单”。到这里,该表达的只有相视而笑。而此时,表达出的也正是相视而笑。

吃完饭,带着不虚此行的喜悦回到了房间。在暖暖的阳光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刚刚醒来,听到楼下响起了音乐。走到阳台去看,原来是游泳池里热闹的人群在招呼更多的伙伴。从天南海北飞奔而来,有缘在一池碧水中嬉戏莫不是一种巨大的缘分。想到这里,招呼室友一起下楼去游泳。

泳池长50米,宽20米,分为深水区和浅水区,池底的坡度缓缓升高。泳池边有发放饮料的吧台,泳池四周是令人向往的躺椅。试了一下,水温正好。稍稍做了点活动,跳进泳池,使尽平生所学划开了双臂,尽管游泳水平不咋地,还是非常乐于在碧波中滥竽充数地荡漾。在水中,有种龙归大海的感觉;在水中,没有四处碰壁的窘境。

在许多人看来,游泳是很好的运动,是非常适合的解压。有的人在泳池有,清水芙蓉,此起彼伏;许多人在海里游,与浪涛搏击,锤炼品质。技艺不佳的菜鸟,不敢去海里造次,在临近大海的泳池里扑腾几下,未尝不是一种望梅止渴的享受。

在这里戏水,或许已经忘了,万里之外的祖国还弥漫着旷日持久的雾霾,走出家门的人们还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此刻的我们,在这里开怀畅饮非洲大陆的清新空气;此刻的我们,在这里深情拥抱红海之滨的蓝天碧水。无论是古今典籍的叙述,还是童蒙养正的教诲,不都是期望人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此刻不就是答案吗!无论是从外高加索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是从太平洋西岸专程造访的同伴,都是带着一种对幸福的期待,对明天会更好的向往来到这里。这一刻的欢愉是不是可以成为常态,假使忙着赶路,幸福远在天涯;如果关注当下,眼前就是天堂。

心灵的绽放和思想的觉醒,让我明白,无论是亲身体验,还是用文字记录和追溯,只要不奢求、不保守,面对当下的境况,笑迎对面的来宾,就是符合天道的人生。带着这样的态度,在雾霾中,依然可以自由呼吸;怀着这样的信念,在沙尘里,依然笑意盈盈。先贤们为了劝诫世人使用了“出世、入世”等等艰深的词语,词语毕竟是词语,心灵仍然是心灵。“四美具,二难并”。这位才华横溢的初唐诗人是否悟透了文字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他在赣江边上的千年一叹是信手拈来的妙手偶得,还是得到点化后的真言吐露。今天的我们,毕竟从中得到了启发,受到了教育。想起一首歌,“永远到底有多远”,跨越千年竟也可以畅快地对话,远处的风景为何总是更吸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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