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髯髯,白板板,拖来五车白饭饭;红馍馍,黄馍馍,吃完还有大萝卜!”
孩童的歌谣如路标一样飘荡在村口,灰衣的两个小儿边拍手边奔跑 ,嘴里的歌谣未曾停断。
村长披着红色的大袍蹲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嘴里的烟斗缓缓的发亮、黯淡、发亮、黯淡...于此同节奏的是他黝黑鼻头下喷出的烟气。
乌云越压越低了,空气的沉闷已经将远处林场的血腥味挤压了过来,现在只得等待这雨水可以将这血腥冲刷,清入河流。
屠夫提着刀晃晃悠悠的走到老村长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老村长没看见一般,继续默默地抽着烟斗,眼神放空中却带着一丝坚定一般望向远处的山谷,仿佛等待着什么。
“他妈的,天天打又不打,和又不和,到底他娘的在干些什么?”
村长没有理睬屠夫的抱怨,依旧是两眼看向前方,依旧是等待的神情。屠夫见村长并不搭理自己,便无聊的用地上的石块磨起了刀,沙沙的声音十分刺耳。
“要是老先生在的话就好了,这样咱们这个月的军费就有着落了…也不晓得老先生干嘛去了,都要一个月见不到他人了。”
屠夫边磨刀边喃喃自语,但依旧没有引起村长搭话的兴头。
村口不远处的军哨换班了,整齐的步伐声伴随着由远及近、由大及小的雨点袭了过来,滋润大地的同时也一并打湿了村长的烟斗。
“围猎回来了!”
几十匹红甲骑士骑着黑色的骏马奔向村口,马背上的猎物们一路低着鲜红的血液,在大地上肆意画着粗犷的红线。
骑士们似乎在与雨云赛跑一般,他们几乎与那滂泼大雨同时冲入了村内,雨幕似乎就是他们的披风。
骑士们来到马厩里大声地说笑,吹捧着自己以及对方的战果,拍打着马背上的猎物,商量着下一次围猎的时间。
“长官辛苦了。”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名头戴高盔的骑士身后,屈腰鞠躬着。
“哦,你啊。”骑士笑着摘下头盔,然后将腰间的佩刀抽出递给了一旁的战友:“你们这林场是真的不错,我们今天才打了一个多时辰,你瞧,嘿,这么多猎物。”他边说边拍了拍马背上的几头死鹿,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长官英明神武,令老朽佩服。”村长沙哑的声音混杂在雨中有些含糊不清:“老朽想问,长官是否有看到那位先生?”
“啊!”
长官抚摸了下下巴的浓密胡须,刚刚还嬉笑着的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眉头也皱起来了:“我记得,出去时你和我说过这事,因此我狩猎时也特地留神了。原本从北山那里来了一队车马,但不是,那是一队客商。西边渡口那里也过来了一艘小船,但那是一群诗人饮酒。我也一直在等他,但……”
“老朽明白了,那还麻烦长官明日再帮我盯一下吧。”
村长弯着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火红的长袍渐渐隐在了灰色的雨水中。骑士背着手,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脸上满是忧愁,马厩里的欢声笑语也在刚刚的对话后戛然而止。一个裹着红色头巾的圆脸走到了他身边,叹了口气。
“他要是再不来,咱们这个月就真得要靠着围猎过了,京城的物资根本指望不上,这要是真打起仗来,三天我们就…”
“是啊。”骑士盯着被雨水冲刷的泥地,心中也仿佛在下着一场瓢泼大雨:“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随时都有可能剑拔弩张,这物资容不得半点马虎啊。”
“要不明天派一骑再去将军那里问问吧,不能一直耗着啊。”
“只能这样了,总归比天天等着要好。”
“但愿他不要出什么事,这么好的人,天底下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了。”
“最关键的是…”骑士转过身来走向了马厩深处:“这么好的人是忠于我们的。”
“来了!过线了!来了!”
村口的哨骑冲破雨幕狂喊着,撕心裂肺的声音与闪电一同击向了村庄。骑士们还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雨水,便立马披甲上马,冲出了马厩,红色的旋风冲进了雨的世界,淤泥与马蹄的撞击声瞬间响彻了天空。
“对方人不多,是搅扰战,冲阵即可,避免杀敌!”
“是!”
皇都似乎每个时辰都浸泡在仙宫版的雾气中,金色的阳光时隐时现地在雾气中躲藏着,整座宫城在仙境中浮沉着,显得那么的不真实。丹顶鹤、麋鹿、白兔、白貂…各色各样的动物在宫室中穿梭着,在朝堂上打闹着,伴随着永不间断的雅乐一起,将整个宫殿变成了悠然自得的人间仙境。
皇帝仰面躺在玉阶上,身边的金盘中盛放着随时供他享用的瓜果。他捻着长长的胡须,眯着眼笑看着自己的这些飞禽走兽在宫内的可爱。
“圣上,前线探报!”
与急促的脚步声一起击破仙境宁静的是老丞相苍老却尖锐的呼声。
皇帝一脸的不耐烦,慢慢爬坐起来,抖了抖蓝金交辉的宽长龙袍,手指依旧慢悠悠的捻着自己的龙须。
“前线探报,大将军西路中路军已杀入边境,并灭一哨队!”
“哦,还有呢?”
“还有...没了...”
啪!
皇帝猛地拍了下身旁的玉阶,另一只手将盘内的一把鲜枣狠狠地砸向了两鬓斑白的老丞相。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种屁事就不要报了不要报了!你这是想干什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微不足道的琐碎的!”
“但是大将军说...”
“说什么?你怎么也和他一样了?”
皇帝长呼一口气,然后将自己刚刚因为愤怒而翘起的龙须捻齐,慢慢平复了下心情,招手示意正在瑟瑟发抖的老丞相靠近自己。
“大将军不懂,你也不懂吗?宗师上次的决议你也听到了,这些都是谋略啊。”
“疲...疲敌之兵,一招灭之吗?”
“你这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嘛!”
“但大将军他......”
“大将军他懂什么!”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将老丞相吓得赶忙趴在了地上。
“大将军做过什么贡献?我这个皇位什么时候做得安稳过?求稳求稳,他就会求个稳!两个国家在我们身边绕着,我做梦都想一口吞掉他们,大将军却永远都是不能贸然出兵。对外如此,对内,你!”
皇帝猛地指着老丞相:“那些该死的诗人歌者,诋毁魔化我的一切,称我为暴君!你难道什么都做不了吗?一群刁民的思想你都控制不了,我要你这个丞相何用啊!”
老丞相的汗水此刻都快在额头下聚成一片湖泊了,一身的老骨头都快抖散架了。
“要不是宗师天降我国,为我国师,创立新教,老百姓恐怕早就开始变乱了吧!创教改民,这么好的主意,你活这么大怎么就没想过呢?”
“老臣无能啊!”老丞相大叫起来,接着快速爬向皇帝,死死地抱住他的腿:“请圣上看在先皇的份上,给老臣一次机会吧!宗师的教...宗师的教老臣一定会维护好的!一定会给圣上排忧解难的啊!”
“好啦好啦。”皇帝俯下身,慢慢地扶起老丞相,然后笑着掸了掸丞相肩头的灰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你也是忠于国家忠于我,这我都是清楚的,宗师现在云游,国内的一切还要仰仗你呢。这对外战略嘛,大将军给你送来什么,你都只要搁置一旁即可,只要一切还是按照宗师的规划在走,那么我国迟早吞南灭西!”
皇都的雾气开始愈来愈浓,那一丝阳光都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雅乐也渐渐在这雾中渐隐渐散。
大将军看着远方撤回的士兵,失望的叹了口气,便走下了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