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吨吨吨…
把杯中剩下的咖啡喝完之后，身体感觉又暖和了一些。
在我们这里，十月底的时候树叶基本都掉光了，在平日抬头就能看见的燕子麻雀什么的也大都飞走了。
我轻轻掀起被窝的一角，慢慢挪下床，尽可能把热量留在被窝里。打开房门，周围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玻璃打在大厅的地板上，不时有三两只飞鸟从窗外掠过，在地面的光圈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黑影。
在拨亮厨房的灯的一瞬间，一只拇指大的蟑螂从我眼前飞过，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我往脸上泼了一抔水，整个人又清醒了许多。今晚虽然不是第一次熬夜，但是大概是比较开心的一次。
我重新兑了杯咖啡，端着走回卧室。
12点22分。
看着打开的十几个网页，再看看还是空白的文档，我心里有些烦躁。
嗯…这么早啊…先玩几局游戏吧…
我掏出手机，连上耳机，点进了一款最近很流行的《死亡战区》的游戏。
说起来这游戏是目前极少的一款不需要氪金也能玩的手游了。大致的游戏架构是：在一千年之后，世界上仅存的两个超级大国，它们为了击溃和吞并对方从而建立世界上唯一的霸权爆发了长达数百年的全面战争。而“你”，作为一个士兵，将被派往战地前线作战。你可以选择的兵种只有陆军士兵、海军士兵、航空兵、航天兵和特种兵。每个兵种都有自己的作战区域，只能对战同种兵种（就是陆军只能对战陆军、海军只能对战海军这样），而每局游戏的交战双方都要匹配到一百人才会开始。因为想要在这个游戏中取得好成绩，技术和团队合作是最重要的，武器装备基本都是一样的，氪金的话最多就是皮肤好看一些。所以这个游戏大火的原因也是因为它的公平性，而“百分百还原度”更是加分项。超级逼真的死亡场景，分分钟让你入戏的BGM，紧张激烈的战事，简直就是让人欲罢不能。整个暗夜国八千多万人，就有将近六千万人在玩。
我快速地操作着人物趴在地上，在对方一个倒霉蛋向这边走来的时候，朝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哈哈哈！真爽！看到那个倒霉蛋脑浆都被打出来了，我哈哈大笑着，在聊天区打字嘲笑道：哈哈哈！沙比！
不料下一秒对方一个手雷往这边丢来，我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对方炸死了。屏幕中蹦出了“Defeated！”
草！劳资不玩了！
我生气的把手机扔在床上，抓起抱枕往地上摔。
都连跪了六局了，TAMA的匹配机制怎么搞的！一堆猪队友！
虽然说这游戏是挺公平的，可是它的匹配真的是很坑，坑的让你想砸手机。想靠单排上特等兵？不存在的！
哈…啊……我常常的打了个哈欠，一看闹钟，刚好两点。
应该…结束了吧？
不对不对，小塔啊，你还有大堆活要干啊，睡啥睡！
我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喝了一口咖啡。
加油！小塔！今晚你就是黑夜的女人！
好不容易把资料收集起来，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三点半了。
突然觉得屋里挺闷的，我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透风。
窗外静悄悄的，月光打在地面上，打在建筑物上，打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的树丫上，显得格外明亮。不知什么时候，树枝上降下几只乌鸦，凄厉的喳叫声划破寂静。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对他们说道：
不要吵了哦！大家都在睡觉哦！
如果现在还有其他人没睡，又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话，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神经病。哦不，大概我就是一个神经病吧，还是那种病了很久都治不好的神经病。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几只乌鸦好像一直在盯着我。我有些发怵，小声跟乌鸦大哥们说了声再见后便关上窗户。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好几次差点就睡着了，不过每次都是被钢笔戳醒了。在五点多的时候，我微微眯了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便被闹钟吵醒了。
啊…脑袋好疼啊…
我出神的看着电脑屏幕，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上午
简单吃过了早餐，我和小鸽便坐上了开往报社方向的公交车。
星期二大概是一周中最不受欢迎的一天了。如果说星期一没干劲是因为在过去的两天里经历了狂欢而又毫无节制的周末尚可理解，那么在星期二无论任何理由的慵懒在你的顶头上司眼里都是罪大恶极的。更可恶的是，他们甚至觉得这一天仿佛已经恢复了精气神的你能像超人先生一样完成这周至少一半或者更多的任务。所以多数公司苦逼的职员不得不在同样的工作时间里完成更多的工作量，却只能拿到同样的日薪。
虽然对于我这种“工作狂”来说，在周二完成一半以上的工作量实在不算很过分的任务，但是就今天而言大概有些难以承受了。这倒不是因为周末的懒惰延续到现在，而是因为昨晚熬夜通宵了。一上车坐下就想睡会儿的后果是，如果不是小鸽在一旁提醒，可能我一直坐到国会大厦都不会有哪个善意的老婆婆或老爷爷提醒我。
刚在下车的时候，我无意间瞥见马路对面的小巷里有个人影靠在墙壁上，似乎带着一副熟悉的面具。
我的睡意一下子没了。
我赶紧回过头来，小巷里的人影却不见了。
“看什么呢？快走吧，要迟到了。”小鸽站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对我喊道。
“哦。”
刚进办公室，王叔就对我说道：“怎么回事？快迟到了你知道吗？！”
“啊？”我有些迷茫。
“啊什么啊？昨天交代你的话全忘啦？快去准备，等会要开会，九点李市长就要来了。”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工作群上紧急通知说李市长要来我们报社突击检查，要大伙准备准备。
该死的！偏偏挑这个时点来检查！脑子这不糊着呢吗！好烦啊啊啊！
“好的，王叔。我这就去准备。”我带着笑容说道。
别看是个李市长只是个市长，他管的可是首都直辖市，可是跟外省的省长平起平坐的。而且，能坐这个位子的一般都是科学教一把手的秘书，能量不可谓不大。来的时候，前前后后的警车、安保车、防弹车等等可是把市长的爱车里里外外围了三层，整个马路也被交警临时封路。李市长刚踏下车，一堆黑衣保镖就围了上来。
说起突击检查这玩意，也是最近政府为了管控舆论采取的一项措施。首都检查的时间好一点能提前一天通知，有些市甚至在来检查的时候才会通知，主要对象就是各大报社和出版社。每次来咱们这，都要烧掉一些刊物以及发表一个长达个把钟头的演讲。
“在座的新闻工作者们，你们要牢记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是什么，和为什么服务。千万不可作出有损圣教、有损国家、有损人民群众的事，积极引导社会舆论团结到圣教的身边才是最根本、最紧迫的任务！近几天来有些出版社在外部颠覆势力的指使下无脑黑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教，甚至用虚无缥缈的梦来攻击圣教对科学的坚定信仰，我对此感到非常生气。我希望大家能端正态度，坚定信仰，相信科学，拒绝迷信和荒唐，努力为圣教的建设新社会运动做出重大贡献…”李市长在台上激情澎湃，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
虽然李市长的话语充满了激情，但是在强大的周公面前，力量还是稍显薄弱。
我强忍着即将打出来的哈欠，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如果李市长此时此刻注意到坐在台下正犯困的我，大概会觉得我已经被他激情澎湃的演讲感动至落泪了吧。
11点50分。
完了，饭堂里的烧鸡饭又没有了。我听见肚子发出的声音，舔了舔嘴唇。
“嗯，今天我要讲的基本就这么多了。还有一个就是…”
WOC！！！李市长你还能吹啊！
可是刚想完下一秒我就呆住了。
“就是…”李市长话还没说完，目光一滞，脑袋突然向左扭了一下，接着就是不受控制地高速向左扭动着，整条脖子扭得跟麻花似的。扭动的速度慢下来后，李市长早已没了呼吸。
整个会场乱作一团，胆小一点的女同事直接吓晕了，胆大一点的拿出手机疯狂录像拍照。黑衣保镖们很快就控制了会场，阻止录像拍照同时，抬着李市长很快离开会场。
直到政府人员都离开了，我才反应过来，整个背部都湿透了。
我抬起头，墙上的钟显示已经12点18分了。
下午
午后的太阳被一团很大很大的乌云遮蔽住，风也渐渐大起来，带着来自北地荒原的刺骨寒冷在城市间漫无目的地游荡。街道上少有行人，往常堆在天桥下的流浪汉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午我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报社被紧急停止运营了，采访任务当然也就暂停了。在两百多号员工都被警方盘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我和小鸽默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刚刚在手臂上注射疫苗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虽然每年政府都会给我们免费注射一次麻疹疫苗，不过搞不懂的是今年这么早就注射了。往常都是年底才组织注射的，现在才十一月份中旬。
“那个…小鸽啊…”我把一个地上的空罐头踢得老远，扯了扯大衣领子，慢吞吞地说道，“你觉得李市长死了跟打疫苗有什么关系么？”
“什么李市长？”小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说正经事儿…咱们市的李市长啊…”
“咱们市的市长叫楚XX！你最近怎么了？老是说胡话？”
“那不是副市长吗？”
“神经病吧你！”
“小鸽，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我们来认真的。”我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把小鸽拉进一条巷子里。
“问吧。”
“第一个，今天报社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熬夜了，但…”
“打住！我知道！你认真点说一遍。好吗？”
“唉…今天楚市长来我们这里突击检查，发现了一批不合要求的刊物，就要求我们临时停止运营整改。”
“第二个，警方为什么来了？”
“怕我们报社里有外国间谍啊！逐个盘问呗！”
“第三个，为什么今天注射疫苗？”
“以前不都是这个时候注射么？”
我深吸了口气，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一个。”我盯着小鸽的眼睛，“你…最近有没有做过一个梦里有面具女人的梦？”
“嗯。”小鸽也盯着我，长长的呼了口气，十几秒后回应道。
我飞起一脚又踢飞了一个空罐头，正好击中角落里的垃圾箱，一群脏兮兮的猫咪从里面仓皇逃出。
“走吧。”
“相信政府吧！”在我走出不远，小鸽在后面喊道。
“嗯。”
前半夜
晚上洗过澡、吃了饭、打了电话报过平安，我深深地吐了口气，打开电脑，点进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新闻部王XX部长”，摁下回车键。
“啊哦！您需要找的内容不存在或者词条还未建立哦！”
我又在搜索栏打入“珊瑚市副市长陈XX”，摁下回车键。
“啊哦！您需要找的内容不存在或者词条还未建立哦！”
我想了想，又输入“首都市长李XX”。
“啊哦！您需要找的内容不存在或者词条还未建立哦！”
啊…果然屏蔽了…
我点进“系统设置”，打开管理员权限，先把本机地址改到境外，接着又打开一个COB软件。几秒钟后，弹出了一个文本框显示连接成功。
我又打开另一个浏览器，把“新闻部王部长”的信息输了进去。
不一会儿，所有和他有关的信息、网址都列出来了。我点进一个叫做“facelook”网站，震惊的是这个网站里居然完整的保存了我采访王部长的那段视频。没记错的话，那个采访室当时只有我、小鸽、王部长跟他的两个保镖。从上传时间来看，居然能在12点02分的时候就流出了。我和王部长以及两个保镖是不可能有时间录像的，而小鸽的采访录像应该在口录的时候就提交给警方了，短时间里是做不到备份的。而且从录像角度来看，因为录像底部有窗帘佛动，所以应该是从窗户附近拍摄的，而事实上那边并没有装摄像头。那会是谁拍的录像？
我又在这个论坛上搜了“陈XX会长”和“李XX市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录像流出的时间几乎和发生的时间同步。
到底是谁在拍摄这些录像？更怪异的是，这些录像的提供者都来自于同一个用户，而这个用户根本不存在。
撇开录像提供者的谜团不说，这些录像是存在的，也就意味着它们是真实可信的。从发布时间和拍摄质量来说，应该不存在故意剪辑拼造的可能性。可是不管是小鸽还是王叔或者是其他人，好像对这些事情没有一点记忆，不，应该说认为它们“根本没有出现过”更符合他们的想法。不对，即使对同样都记得的一件事都有着不同的版本。我真的是个神经病？还是他们的记忆…被篡改了？
越想越觉得怪异。
会不会…跟疫苗有关？
我在搜索栏键入“麻疹疫苗”，搜出的内容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突然我注意到在一个社交平台里有人在一年前发布了一个帖子，抱怨自己在打了疫苗之后身体不适，老是忘了东西。帖子下面有超过一千条留言，大都声称注射疫苗后有时感到脑袋很疼，不过过了几分钟后又好了。
有一条留言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概是镥元素的副作用吧。
我想了想，在这个社交平台发布了一个问题：“求大神解释一下镥元素都有哪些作用？化学课没听懂。”
很快就有人回复了：“镥元素在医学上在临床神经领域有很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对人的神经有一定的致幻作用，所以一些神经手术在执行前会先注射镥元素来使患者镇定，不过镥元素不能过多摄入体内，过量会对人的神经中枢有破坏作用，而且体内有过多的镥元素，会很容易受到磁场干扰。”
“多少算是过量？”我追问道。
“大概是百万分之一的剂量吧。”
回答我问题的大概是一个医生，他的主页上都是临床手术的心得和经验分享。
说过谢谢之后，我把“facelook”上面和科学教最近死亡的政府人员有关的内容保存下来，接着把COB软件关了。COB用久了，政府的网络检查系统就越容易发现。
我躺在床上，花了点时间整理一下刚刚看到的内容。
如果医生没有欺骗我的话，那事情可就严重了。按理说，制造麻疹疫苗并不需要镥元素。那家企业还能和政府合作这么多年，会不会是得到政府的默认？或者说是有意为之？奇怪了，我也注射过这些疫苗，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还保存着这些记忆？
我深呼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打来的电话把我吓了一跳。都11点多了，哪个神经病打的？
“闺女啊，你还没睡呐？我跟你妈商量了，要不这段时间你先回家，等你那单位重新开张了再回去吧？”
哦，原来是老爸。
“爸，真没事儿，我最近有事要忙还回不去，这么晚了，天气怪冷的，你跟妈也快点睡吧！”
结束通话后，我又发呆了一会儿。
算了…睡觉吧…
我蒙着被子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