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柳青
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是他的成名作,发表于1982年,获1981——1982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2018年入选“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具影响力的小说”。曾被改编成电影,轰动全国。
这部作品之所以有这么高的成就,是因为故事对生活的还原,人们能够通过其中人物的曲折境遇看到不同时期的自己,随着情节的发展,更清晰地读懂生活。
这部作品带我们正确理解人生如梦。当你盲目地追求理想,而离现实生活越来越远时,梦想便会变成幻想,于短瞬间破灭。而当我们将理想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梦想又奇迹般地化作现实,让一切看上去如梦似幻。
就像书中所说:生活啊,生活,有时候它把现实变成了梦想,有时候,他又把梦想变成了现实。这似乎给人一种难以掌控的无力感,然而事实上却非如此。在很多时候,人生的境遇如何取决于自己的抉择。
书中年仅二十四岁的高加林,在人生的起步阶段,在短暂的五六年的时间里,几经周折——
先是出农村,从山区村庄到县城中学读书,由一个农家子弟变成青年学生。不曾想,三年后高考落榜,在沾染了些许城市习性后被迫回到乡村,开始农民生涯;
好在他在村里当上了既能体现他才能又使他充满希望的民办教师,然而好景不长,在三年后被村里书记的孩子顶替下来,又一次回到土地;
当了一辈子兵的叔父突然回家乡担任地区专属劳动局长,其属下暗中给高加林打开“后门”,使他一步登天,从一个普通劳动者摇身一变成为国家干部;然而是梦想总该破灭,正当他人生得意,爱情事业风生水起之时,被人揭发举报,旋即一落千丈,再次回到农村。
故事从高加林的民办教师被下始,到再次回到土地,有望继续当上教师终,风风火火一大圈转回来,整个过程无不宣告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1、高加林的个人魅力和悲剧遭逢
①高加林的个人魅力:自信坚毅、才情出众、心性极高,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高加林是个丰满的人物形象。虽然他的人生境遇坎坷曲折,他这个人有时还挺令人厌恶,但他无疑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这种魅力体现在他的外在形象、内在气质,他的才能、眼界、精神追求,更体现在人们对他的评价和认可。
首先,学生时期在学校,他爱学习成绩好,是学生干事,又爱运动打球好,是校篮球队主力。回村教书后,他不但教学出色,担任高年级的班主任,既教算术还教语文,而且他的吹拉弹唱也派上用场,还教孩子们音乐和图画。除此之外,他还在地区报发表过诗歌、散文。就更别说经“走后门”当上县委通讯组的通讯干事之后的出色表现和业绩了。总之,高加林是一个自信坚毅、才情出众,受众人瞩目之人。
正因如此,很多能人都对他刮目相看。比如村里的支书高明楼,他为了儿子的事下了高加林的教师,为此一想到高加林的处境便如鲠在喉。当刘立本因为巧珍的事评价高加林文不上武不下时,高明楼却反过来说刘立本目光短浅。还有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德顺老汉,他看好加林和巧珍的感情,全然不像加林他爹那般自卑,认为是加林高攀了巧珍。除此之外,还有高加林的领导景若虹,他的同学黄亚萍、张克南,县城的众多追捧者,都很欣赏他。
其实,在我们的身边也不乏高加林这样的人物,他们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受人敬仰和尊重,但是同时也容易遭人嫉妒或憎恨。
因为这种人往往为人处事太过随性、不讲究,任凭才气外露。我们常说的“羡慕妒忌恨”针对的对象就是这种人。其实,要说起来,他们幸运但也不幸。才情使他们人生处处容易得意,却因着无意的疏忽、一时的糊涂常犯小人。
②高加林的悲剧:为了虚荣,抛弃生活原则
高加林个人魅力十足,本性亦不坏,却是有着致命的弱点。
首先是虚荣。当他挎着一篮子白面馍去集市,强烈的自尊心使他抹不开面子来叫卖。几年的学生生活冲洗掉了他身上庄稼汉的泥土味,又给了他知识分子的“清高”。尽管出身农民,却在心里不自觉地排斥农村。更奇怪的,他不仅自己这样想,还觉得别人也这样想。所以,当无奈站在一群农民、商贩当中,他感到的不是劳动者的光荣,而是难言的窘迫和羞辱。
他把那声“白面馍哎”等同于“狗叫”深感受屈受辱,即便一个也卖不出去,他也喊不出口。更可笑的,当在无意中听到有人要买白面馍时,一看那人是克南妈妈,他却害怕地躲了起来。
当他终于如偿所愿,离开土地,去到城市,工作起来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时,便又开始向往更加广阔的天地。所以,才有了后来他以牺牲爱情去换取“一生命运的转折”。在这里,高加林的弱点就不仅是虚荣,而是“为梦癫狂”了。
为了追求“脚不沾地”的理想,他不惜丢了良心、失了根本。他固执而自信地站在彩虹桥的一端,憧憬着美好未来,却全然不曾去想,这“虹”是否真能让他落脚跨越?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人总是在自己的弱点上受人要挟、被人利用,到头来不但不能得到成全,反而遭人愚弄、受制于人、处处被动。
而人类的一众弱点无非是情感、金钱、前途、权利等凡俗之物。这其中,除了情感无价之外,其他都毫无价值可言,甚至是一种精神的负累。但是,有多少人为了这些失去了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东西?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用钱财和荣耀衡量一切,却不知它们本身就是一种不确定和虚幻像,更无所谓为某个人长久拥有。就像摆在高加林眼前的美好前景,无非是一场梦境,梦醒皆空。
2、高加林的人生与爱情
①脱离现实的人生梦,昙花一现
高加林的人生起步之所以一波三折,主要源于他个人的不踏实。他和孙少平不同,孙少平也想脱离土地、向往广阔天地,但和高加林相比,孙少平的一双脚始终坚实地踩踏在土地上。
要说起来,路遥笔下的这两位青年有着相似的经历和个人追求。而少平却是得到众人的赞美和认可,这当然是因为,不论他在村子教书、在土地劳动、在黄原揽工、在井下挖煤,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作为一个出身于黄土地的劳动人民,他热爱土地,更热爱劳动,他向往城市,更依恋故土。是愈来愈繁重的劳动使他踏实又充实,他的理想就是建立在日复一日地和生活抗争的劳作中。
而高加林不是。分明是黄土里长出的一颗苗,应该把根深深地扎在泥土里,却被眼前的浮华弄得轻飘飘,像是一颗根上不沾一点土的豆芽菜。
路遥先生给了高加林进入“上层社会”的机会,也给了他一颗浮躁的心来应对一次次艰难的抉择。然而,一个人应该有理想,甚至应该有幻想,但他千万不能抛开现实生活,去盲目地追求实际上还不能得到的东西。
所以,这个不懂世事的青年在人生的岔道口一步走错,却回头晚矣。生活“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长大、让他清醒,让他真正认识到“现实生活”的威力和不可违逆。
②依附于事业的爱情,悲剧告终
很显然在高加林这里,爱情和前途相比变得微不足道。他明知巧珍对他更适合、他真正爱的也是巧珍,也料想到黄亚萍日后或许会像今日推开克南一样再推开他,但在爱情和前途面前,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种情形在我们的周围并不少见。男人以事业为重似乎也无可厚非,只是当他们为了仕途丢弃爱情,那最初埋在心头的苦涩,恐怕只有日后留给自己慢慢品咂。而无疑,依附于事业的爱情是可悲的。
尽管我们没有看到,高加林和黄亚萍真正过起日子来预见到的矛盾和危机,但他们的结合并不乐观这一点还是可以想见的。
首先,高加林并不爱黄亚萍。他所以答应和她在一起除了奔前程,还有很大程度的猎奇成分。对他而言,黄亚萍是神秘的,她的丰富和色彩吸引着他。而一旦这些新鲜的东西不再新鲜,我们不敢想象与一个自私自利娇小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而同时,黄亚萍对高加林的爱,仅是建立在彼此拥有同等社会地位之上。她前后两次放弃高加林,都是因为自己不能为了爱情嫁给一个农民。
所以,当高加林一落到底,美好的未来尽毁之时,他们的爱情也以悲剧告终。
③心中真正的爱人,无缘厮守
巧珍,用顺德老汉的话来说,是一块金子。只是,高加林得来容易不懂珍惜。因他一个人的一时糊涂,断送了两个人的一生幸福。
长得根本不像农村姑娘,被誉为“盖满川”的巧珍,不但漂亮得像朵花,而且有着不平常的精神追求。她爱上潇洒、有文化、又有一身本事的高加林,并以她的火热的爱情和奉献精神得到回应。这一段在书中最是甜蜜。
虽然高加林和巧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曾经懊恼过,怕自己因此永远地拴在土地上;后来,当他在县城工作,和黄亚萍再度接触后,也厌烦过巧珍的婆婆妈妈、她那叫人乏味的话,但是,巧珍无疑是高加林唯一的爱人。
她不但给了他初尝爱情滋味的美好,更是以无限的温柔、体贴、包容、奉献,让高加林又是感动,又是迷恋。但,无奈世事捉弄,两个相爱的人却没能走到最后,笑到最后。
其实,在很多故事里,我们见过有情人终成眷属。尽管初始阶段会充满着曲折和坎坷,但最后都能修得正果,美满团圆的结局令人欢喜。然而,路遥先生则一反常态,却是最大程度地还原了生活现实本身。
好的东西、好的人,不可能永远停在原地等着你的回头、你的醒悟。有时候,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巧珍说,我已经伤过心了,我再不能伤马栓的心了。这句话见证了巧珍的善良和品德,但也将她的一生都禁锢在无爱的婚姻里。与此同时,高加林也永远不可能拥有金子一般的巧珍了。
结语
路遥的《人生》是一部读后让人感慨万千的书。感慨一个人的命运和境遇,感慨崩溃人心的理想和现实。无论是高加林、刘巧珍,还是黄亚萍、张克南,无一不是我们感慨的对象。因为他们都没能如偿所愿,获得自己追求的幸福。
书中故事源自生活,或许真的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生活的确不可能事事如愿。试想,在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多少大大小小让人烦心、无措之事啊!小的麻烦,我们往往以一句“倒霉”戏谑而过,而大的困顿却有可能击垮一个人的斗志、信念,乃至希望。
然而,无论多么大的困难和打击,人们被彻底打倒、一蹶不振的却少之又少。人类的坚韧和顽强是永不磨灭的。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每一个被生活好好教训了一顿的人,都会在某一时刻有所醒悟。
就像顺德老汉对加林说的那样,只要人心不倒,农村的远大前程屈不了他的才。跌倒了,爬起来,从头开始,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