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网络红人这个词刚刚进入人们视野时,芙蓉姐姐和凤姐先后以出位的言行吸引了大众注意。前一个扭着夸张的S型,以“我最美,无人争锋”的态势横空出世,后一个自称9岁起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智商前300年后300年无人能及。她们最初走红的原因无外乎自恋,尤其是她们心目中的自己,爆发出的自信,与现实中呈现的情况反差太大,于是引得网友冷嘲热讽。她们后来或是逆袭或是实现梦想这个暂且不聊,就说说自恋这个事。我一直不讨厌这二位,因为在中国这个讲究谦虚的国度,能大胆地自我赞美者原本就少,即使她原本平凡无奇,至少自恋,能让她们走路挺直着腰板,眼睛里都是自信的光芒。
甚至,她们因为这份自恋要承受很多的口水与白眼,却依然能在其中保持自己的傲娇姿态,不得不说心理足够强大。当出位的自恋者引来关注时,没有人注意到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人格正潜伏在我们周围,甚至是那些看似更有资本自恋的人身上。
中学时漂亮的女生总是引人注目,白白就是其中一个。她的样子是那种如果有一群人,一定第一眼扫到她。她的脸部轮廓很深,有点欧化,皮肤白白的,身材也好。艺术节的时候,她代表班级独舞获奖,我才知道她还有这般才艺,平时她亭亭玉立的体态,大概也得益于舞蹈童子功吧。但是大学后,她发在社交网上的照片感觉有些不一样,我忍不住私下问她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接下来她说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白白竟然去整容了。我一直觉得五官不够端正的,或者样貌有缺陷的人去整容可以理解,像我这般不够精致的也有足够的理由去微调微调。可是白白,她在我们看来哪哪都好,她能整什么呀?白白嫌自己的双眼皮不够明显,于是去割了眼皮,开了眼角。可是明明她从前的丹凤眼,配上她的小鹅蛋脸已经非常和谐美好啊!白白又说:“其实我还想去打瘦脸针!”
“别别别!”我赶紧力劝,并且把她美貌的传闻添油加醋地告诉她。其实我从前就常常羡慕她的美丽,也从别人耳朵里听过对她相貌的议论。可是白白接下来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她说她其实,挺自卑的。
白白的个性不算内向,为人比较随和,也不是喜欢夸张言辞的人。我突然想到一些往事,感觉到她应该很孤独,而且她的孤独是很难言表的。虽然饱受夸赞,但她在内心对自己并不满意,甚至不能接受。现在想想,当年有人夸白白的舞跳得好,她的笑容里总有点尴尬的味道。有句话叫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概她很懂得。既然别人夸奖你了,再过分谦虚,总让人觉得有点虚情假意。虽然她心底里对自己的样貌和能力评价不高,但她从来不说,因为知道说了只会遭到不理解、反驳,甚至质疑她的动机。
就像我不能理解白白去整形,实际上她自己认为非去不可一样。这一类明明很优秀的人,却犯了和自恋极度相反的病,更严重的是,自恋者将情绪外露,无所畏惧,任凭嘲讽。而极度自卑的人,却不敢把内心的自己告诉别人,害怕自己的真实感受不被理解,也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白白有个姐姐,比她年长几岁。白白虽然长相漂亮,但是成绩并不算好。姐姐虽然不及她美,但是功课却是一流的。在非常看重学习成绩的时代,白白的爸爸妈妈因为小时候家境不好,都没有很高的学历,就更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也因此,爸爸妈妈总是把更多赞许的目光投向姐姐。家里的资源、关注也几乎都倾斜向了姐姐。白白穿的衣服基本是姐姐剩下的,洗澡的时间也要让着姐姐。当外人夸赞白白长得真漂亮时,爸妈总是会顺带说一句:要成绩好才行啊,她姐姐就在S大念书。一听S大的名字,旁人立刻说姐姐有出息,羡慕白白的爸妈这么有福气。白白每每在一旁低下了头。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觉得长得好看反而成了罪。特别是初中时,她有一次收到了学校里一个不认识男生的情书,结果回家被妈妈看到了。白白的妈妈不懂什么教育的艺术,直接把白白骂了一遍,后来每当白白洗脸照镜子,梳头发,白白的妈妈总是意味深长地问责问她:你是去上学的,还是比美的?长此以往,白白对自己全无自信,尽管旁人都觉得她已经很好,但是没有得到来自至亲的肯定,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缺失。
最大的孤独不是身在无人的环境,只与明月相伴,而是在人群里内心的声音却无法得到回应,是获得世界的赞美时却无法给自己肯定。外表看起来是完美主义,但归根结底是无安全感和自卑作祟。害怕失去一切,所以伪装成乐观沉着自信的样子,接受着众人的肯定,内心却从来没有心安理得。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没一刻安宁,他们始终不忍直视漏洞百出的、不完美的自己,然而外在却不能表露丝毫。听到赞许声,他们无法认同,备感孤独,听到否定声,虽然这和内心的声音相吻合,却加重了自我否定。
很多人在极度自卑的心态驱使下,越来越封闭自我,很容易在现实的挫折助力下,患上阳光型抑郁症。因为他们一如既往的优秀从容,病症还不会被轻易发觉。为什么优秀的人反而会更容易如此呢?这是个很值得斟酌的问题。他们大多在人生初期缺乏关爱与肯定,就像白白,始终被父母忽视,没有得到过来自父母的肯定。或者他们太完美主义,内心有很完美的蓝图,然而现实远远没有达到预计的目标,于是他们对不完美的自己开始嫌弃和讨厌。
待到确诊抑郁症,很多“你要勇敢,你很好,你要坚强”的肯定即使发自内心,但也对于患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甚至会加重病情。但是在我们在尚且健康时,在自觉有患病的趋势时,不妨做一点自我拯救。
首先,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无论你所做的是什么行业,无论你对所从事的工作多么没有成就感,无论别人怎么夸奖你都无法认同时,记得认真对待自己产出的作品,无论你多么不愿意直视,他们当中都凝聚着你的智慧,甚至闪现着你不曾察觉的实力。把这件作品当作别人的作品一样去审视,提出缺点优点。最后给予一个客观的评价。无论如何,不要轻视自己的付出,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其次,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也许这句话太空,实际上这个世界的美和好都不是单一的。甚至有时候怪诞和丑陋也能成为另类美。可能你的确有一些方面不符合主流的评判,寻找和你有相同缺陷特质的佼佼者,他们是怎样在自己的缺点基础上绽放魅力的,换一个角度看自己,你会有时时重新认识自己的感觉,好像在和自己谈一场恋爱。我可能不完美,但我美得不雷同。
在错综复杂的观点里,有的人支持自恋论,即只有疯狂到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的人,才可以真的改变世界,比如乔布斯。有的人支持自卑论,认为自卑是前进的动力。实际上,不论自卑还是自恋,如果不能及早地从内心深处接受自己是个不完美的人,并且作为一个好坏并存的整体欣赏自己,人很容易在残酷的社会中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