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六一”

我问同事孩子怎么过“六一”，说学校组织摆摊卖旧物，另一个同事则用五颜六色的气球给孩子装饰了房间，孩子要仪式感。“六一”年年有，时光笑无忧。

七十年代我们过“六一”，一点也没因物质匮乏而马虎，活动丰富多彩，有时学校歌唱比赛，有时组织看电影，有时所有小学到县礼堂会演......其中一个活动是保留项目年年不变------新华书店的书打折，六五折或者七折，这最让我跟刘明明欢呼雀跃。

每当老师前一天宣布“六一”书打折，我高兴地就想跳起来，连连问左邻右舍的同学“你几点去？”“你想买什么书？”“你想买多少钱的书啊？”恨不得马上跑去书店。

当时县城只有一个小小的新华书店，起先在南北大马路的南头，那时候我俩还没上小学，总是爸爸骑车带我们去逛书店，后来搬到了大马路北头，等我们认路了，就自己走着去。北头书店三十平米的样子，南北西三面全是玻璃柜台，柜台里墙上1米多高带门的书柜，从书柜向上一直快到房顶全是书架，书和画册儿分门别类摆放在柜台里和书架上。那时候的商店书店都是售货员在柜台里面卖东西，你买什么给你拿什么，高处的货和书售货员踩着凳子去拿，不象现在商店书店可以自由翻看挑选。我俩早对什么位置摆着什么书了如指掌，打折的书都摆在一进门北面的那节柜台里。

对新华书店，我跟刘明明都有一种执念，进了书店，就使劲吸鼻子，书店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我俩看到画册儿就拔不动腿------那时候没有小人书的叫法，叫画册儿，县城方言“册”念“chai”，让售货员阿姨拿来看，往往刚翻三四页就被收回去，所以每次我俩都以最快的速度往后翻，再指一本给拿过来，很快又被收走了，我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是我鼓起勇气喊“阿姨，麻烦您再给拿本画册儿吧”，没钱买，三四本后就不再给拿，我们只好看一排排的封面。一次当我俩又眼巴巴盯着书架的画册儿意犹未尽时，刘明明说“长大我要当个卖画册儿的！”后来他把这个理想写进了作文。

我家离书店不近，现在想想有五六里地，每年六一我俩攥着妈妈给的5毛钱，拐过好几条小路说说笑笑沾花惹草（沿途路边满地野草小花风中摇曳），带着对画册儿的向往，不知不觉就到书店了。先直奔最喜欢的西南角那个书架，新进的画册儿都摆在那儿，指一本让售货员阿姨拿下来，赶紧看，等再怎么喊阿姨也不给拿了，我们就去打折柜台，趴在玻璃上挨本看。每次都叹息，为什么我们喜欢的画册儿总是不打折呢？打折的书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小学生作文选》、《赤脚医生的故事》，还有一些科普书、种棉花的书，作文选打完折一毛几。一次看到《刘胡兰》摆在打折柜台打七折，惊喜得很，赶紧买了。每次都千挑万选，打折的书一定要配上一本心仪的画册儿，价钱算来算去，一定花光5毛钱，刘明明每次都算得比我快，算来算去他数学更好了。小心翼翼地把画册儿放进书包，欢天喜地回家了。

纪老厂长的儿子纪彦就在书店上班，让我们羡慕不已。他不站柜台，有一次去书店遇到他在柜台里整理书，我们兴奋地叫出来，我们指哪本他拿哪本，真真看了个过瘾！三年级时每天傍晚我和小伙伴们在厂区篮球场撒欢时，眼睛不忘瞟着大门口，看到纪彦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就飞奔过去一哄而上把他围起来，他的车尾上总是捆着一摞画册儿！我们叫着哥哥，不等他停好车子早就动手解绳子，脏兮兮的小手在衣服上蹭蹭，就你一本我一本看起来，他笑眯眯地站在边上看着我们，不急不恼，只是叮嘱小心点翻。

有时候遇到连环画套书，那胃口给吊得火烧火燎，《福尔摩斯探案》、《岳飞传》一套十几本，他今天带一本明天带一本，我们就央求他下次一定要多带几本，他笑眯眯地答应了，第二天果然带了好几本回来，我们觉得纪彦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哥哥。站在球场边看画册儿的好日子过了半年左右，书店不让职工带书回家了，我们再没等候过纪彦，但依然认为他是最好看的哥哥，后来他娶了个高鼻梁的媳妇，我们也觉得很好看。

那时候字认不全，但一点不影响我俩对画册儿的狂热。不只是六一才去书店，卖破烂得了钱或者妈妈心血来潮给了钱，我俩就跑去书店。有一次，妈妈给了一块钱，我俩挺胸抬头走进书店，拿这本，拿那本，一块钱全花光，真带劲！真神气！

在书店的一次次召唤中，我俩的画册越来越多，刘明明把画册儿整整齐齐放在纸箱里，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重新整理一遍，《鸡毛信》《闪闪的红星》《兵临城下》《霓虹灯下的哨兵》《铁道游击队》《冰山上的来客》《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董存瑞炸碉堡》》《武松打虎》《李自成》《杨家将》《岳飞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东郭先生》《福尔摩斯》......那些画册儿我们不知看了多少遍。我家搬离县城时，家属院很要好的小伙伴王利抽嗒嗒地来送行，他比我们小四五岁，刘明明这个大哥把一箱画册都送给他了，留作纪念。那是真情义。

有一年的“六一”，刘明明没去成书店，他们学校组织看电影，他是队长走在队外喊队------看到“队长”两个字，一定以为又高又壮，正相反，他又矮又瘦，但是真精神！正“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喊着口号行进在很窄的北街桥上，对面跑来两只打架的大狗，嗷嗷叫着冲过来，队伍向边躲了躲，刘明明避无可避，直接被大狗撞倒在地昏了过去，给送到医院。他回家我观察好几天，放心了，他还跟以前一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