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水的菜园，没有了大水的装饰，裸露出了一片片的疙瘩，像一个个的脚印，却不知道是走向哪个方向……
村长也顺利出院了，又回到了村里主持事务，大家伙差不多都来齐了，只有那对父子还没有出现。
“大高，你去看下他们，怎么还没来？”村长唤着旁边的瘦高个。若有所思。“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正好有些事想要跟他们谈谈。”
村长起身刚要离开，那对父子便走了进来。由于上次在开阔的场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村里人再也不敢让村长那么劳累，这次开会选在了村长家里，要是累了，还能在床上躺着。
“村长好！”小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并顺势将手里的鸡蛋塞给了父亲。
男人低头看了眼小孩，宠溺的笑了笑，向村长说明了来意:“村长，我们要回去了！这地还给您了。”
屋内的人目目相觑。
“什么！”还没等村长开口，里屋已经炸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又对这对父子可惜，又暗暗想着这是不是顾总从中捣乱。
“大家不要乱想，这事跟顾总没有关系，是我们爷俩要回家了，所以才来告别的。”
“回家？”屋里的村民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爷俩虽说不是本地人，但从那小孩还在襁褓的时候就来这个村里了……大家伙一直以为他们早已无家可归。
“咳咳。”村长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是的没错，其实这事村长早就知道。他想跟他们谈的，也正是这事。
那还是一个月前的某天午后，清爽的风撩拨着大树的腰肢，惹得大树咯咯笑。
男人穿过了半个山头，来到了村长的家中。而他的到来使得气氛更加尴尬，那时村长和家人正在为顾总收购土地的事吵架，作为那块土地的现在使用者，男人此时的出现，使得村长那口刚提起来的气，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阿华，你怎么来了！”
“村长，我有事和您商量！”男人左手捏住了右手，显得有些紧张。
……
在支走村长家人后，他们在屋外谈了近1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村长严肃的脸好像被撕开了个口，内心的惊讶与呆滞全跑到了脸上:“什么？你们要离开了？！”
“是，村长，我和阿保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你们真的考虑好了？”
“是。”简短的一个字，仿佛冻住了和煦的午后，让人背脊发凉。
当你以为十分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你才是最不了解他的那个。
在村长的记忆中，这个叫阿华的男人体型精瘦，但力气很大，他看着很胆小怕事，往往总是捡漏的那个。当初这块地为什么要租借给他，就是因为他的性格温和，比起那地旁边的两个使用者，他是最好的调和剂。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厚道，但村长发现他的主张是对的。那嚣张碎嘴的秦大妈自从与他为邻，就再也没有到其他地里惹事过。
这些年平平稳稳的也就这么过去了，为什么男人突然又想离开了？
是因为收成不好？
不会，这地是他们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当然这也要归功男人的辛苦耕耘，使得本来荒废的地再次恢复生机。
是因为秦大妈咄咄逼人？
这倒有可能！以秦大妈的本事，可以做到！前几天还听说秦大妈把他们两块地交错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就是不让他们过，说是会影响风水，搞得父子俩只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打水灌溉。
可是这又陷入一个死局了，大妈好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而阿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村长虽然以帮理不帮亲著称，但归咎到大妈头上，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阿华，要不你看这样，秦大妈的事，我们先……”
“不关大妈的事，是我自己要走了。”
“走走走，为什么没有理由就要走！你知不知道你如果离开了这，你会一无所有！更何况你还带着小华，你们走了，喝西北风吗！”
阿华之于村长，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刚来那会:一个精瘦有点阴郁的男人，整个气场都是灰头土脸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有看着他襁褓中的孩子时，才会露出一丝笑容。虽然那时十月天不算冷，但他们已经有点哆嗦，喝了几口暖水才缓过神来。襁褓中的小孩也不哭不闹，喝了几口奶牛，就乖乖的睡了。
后来，村长也只隐约知道了他似乎遇到了打击很大的事，所以离开了原来的地方，想重新生活。
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从来不谈，仿佛如果提及，那眼中十万颗星星就会“越狱”出逃，再也找不回来。
那时村里还没通网，很多人都觉得他会不会是什么通缉犯，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直到他拿出了一笔钱，还有身份证，说是想租一块地。
钱不是假的，身份证也不是假的。
所以，他们留了下来。
……
可是他们这次，是要走！
身上几乎没有积蓄，每年的地租已经扣掉了他们总收入的四成，还要扣掉吃穿用度，其实他们所得的真的不多。
每一个人的选择在别人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特别是打破稳定的选择，就更难了。这跟“好好稳定的工作为什么要辞呀”，“好好稳定收入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呀”，“好好稳定的现状为什么要打破呀”是一个道理的。
但归咎起来，人们反感的从来都不是稳定，或许只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亦或许是心有所属。
如果不喜欢，这种稳定，与他何干？
男人喜不喜欢这里的生活他没说，在与村长表明来意后，就准备离开了，离开前也回绝了村长资助路费的事。
望着他的背影，村长想到了那个当初的顾总……或许，离开的人都是相似的吧。
一个人的离开，就像踩在沙地上的脚印，还没有告别，就被风吹得破碎，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