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童时期一向不入流,但我很怀念它。
我出生在太行山脉深处某座山脚下的一个偏僻小山村,偏僻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我打小的衣服是用姐姐的衣服修改来的,鞋子是妈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零食只有瓜子、糖和那种老式的鸡蛋糕,饼干是稀罕物,这导致上育红班的第一天,有个大点的孩子用饼干很轻易的就诱骗我把脑袋伸进课桌里拔不出来。
野生动物据说很多,丹顶鹤、狼、豹子、老虎……在我出生的时候基本绝迹了,我们邻村的邻村的……邻村有个人把骡子当坐骑,我跑了5里地去看他。
我的不入流从出生就表现出来了,我妈怀我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特别严,上面三个姐姐,一个哥哥,爸爸妈妈带着哥哥姐姐翻了几个山头才找到一个更加隐蔽的小山村,偷偷把我生下来,据说我爸已经提前联系好了收养我的人家,我妈差点疯了吓得她妹妹连夜赶路去接走我。
于是我妈的妹妹变成了我妈,一个小背篓把我背回家,哥哥姐姐好奇的问:那是什么?我爸笑着说:小猪。哥哥姐姐欢呼着今年有猪肉可以吃的时候,我妈把我提溜了出来。
失望的哥哥姐姐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因为他们发现终于有个大活人可以给他们玩了。长点的哥哥、姐姐因为读书没有太多时间,爸爸妈妈忙着一家六七口人的生计,我是在小哥哥的背上长大的,作为回报,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哭闹着撕下了小哥哥冻得没有知觉的半块耳朵,这事儿被大人们说了很久。
每年除夕请祖宗回家的时候,小哥哥烧了纸磕完头,总是大喊一声:小笨,快跑,奶奶追上来了。然后撒开大长腿一溜烟没人了,留我在后边一边奋力倒腾着小短腿一边哭着喊: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小哥哥总在村子的路口等着我,一顿威逼利诱后,我就呆头呆脑的答应不跟爸爸妈妈告状。年年如此,也曾试图拒绝跟小哥哥一起,敌不过小哥哥两句好话,我又屁颠颠的跟着去了,我想这可能是小哥哥对我的报复。
小哥哥慢慢长大,开始嫌弃我是个小丫头片子,带着累赘。姐姐上学之余接手了照顾我的工作,我背的诗、学的歌全部来自姐姐。
姐姐骑车技术奇差,看到路上有其他自行车就不自觉地跟着往上怼,却每次出门总是力约我一起,我开开心心的跟着出去,回来总是胳膊或腿带着磕破的伤哭得凄凄惨惨。当然,出门时是真的开心,我甚至对姐姐发誓:姐姐你现在带我出来,等我长大了你变小了,我带你。可能是被我清奇的脑回路感动到了,姐姐更加频繁的带我玩, 我也更加频繁的在笑与哭之间兜转。
后来姐姐辍学出去打工,我在家无聊的发慌,吵着闹着要去上学,爸妈找老师说了很多好话,提早一年把我送进了学校。
年纪太小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出来了。一个教室三排桌椅,每排一个年级,1-3年级一起上课,老师要轮流讲,其他两个班自习。
我很快不耐烦了,上了两节课就偷偷溜回了家,爸爸问怎么回来这么早,我回答我们年纪小的放学了。
爸爸压根不相信这种幼稚的说法,找邻居一打听,很快真相就败露了,虽然没有严厉指责,我却立马意识到我逃课的方式不对。以后逃课我就和小伙伴约好,一起躲路边的一块石头后面睡觉,其他学生放学回家经过,我们听到声音跟着一起回家。
一边逃课一边仗着小聪明,成绩倒是还不至于特别惨淡。直到老师生病,我姐开始做我们代课老师,我在姐姐严厉的棍棒之下彻底对上学失去了兴趣。
我不上学的执拗强于上学。我妈送我出门,她转头进院子,我也转头进院子。我妈送我去学校,她转身出教室,我也转身出教室。我姐拦着,我就声嘶力竭的大哭。
后来发现灌自己凉水,喝到肚子疼,就可以不用上学,我开始了漫长的生病发烧史,我盼着生病,却怕极了打针,每次打针除了医生外,必须得有两个大人摁住,针打的多了,两个屁股都是针眼时,我死活不去诊所了,妈妈好说歹说不成,气得发狠话,有病不治会死人的。我异常坚决,妈妈你让我去死吧。
被我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妈妈,最后选择带我去县城的医院做检查根治,医生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再看看一脸老实坐着的我,最后下了结论:神经性肚子疼。
懵懵懂懂的我听不明白,只听到了神经两个字,脑子轰得一下,转头问姐姐,肚子疼怎么疼出神经病来了。
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其实我就想说,我一直是个不太省心的孩子,哪怕后来我突然转性乖成别人家的孩子,我依然没有让爸爸妈妈省心。一个不入流孩子的成长史就是爸爸妈妈的血泪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