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从何时开始,我们开始变得不敢将悲伤的一面展示,怕被挂上负能量的标签。在不断的打击中终于知道,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你觉得痛难自抑的时候,他们只会觉得吵闹。更何况,一不小心会将自己的伤疤变成别人的笑料,成了众目睽睽中的祥林嫂,更是不堪的耻辱。
变得小心起来,只敢将快乐阳光的一面分享。于是,我们看到了各种社交平台里那些,整天让人艳羡的典范。发出来的照片是,旅行的欢笑,诱人的食物,热情的聚会,温暖的宠物,美丽的花草,永远的活力充沛,千篇一律的美好生活,风清云朗的天地。
那些难捱的黑夜,那些情绪沉落到谷底的时刻,成为不能见光的秘密。没有人会欢迎寒凉,只会遭到唾弃,原本想要在深海中寻求一点安慰的心,会变得更加血淋淋。所以,我们只能将向日葵的面具带上,笑得久了,大概也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了吧。
可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八九。挫折、失败、困境总是不期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情绪downdowndown,宇宙那么大,却没有灵犀之音。那些靠自己难以泅渡的死海,最终到底都要靠自己撑过来。举目之处,竟无可诉说,无人诉说,无话可说。
要么遇到一人,同她想谈谈心事,她也愿意听。告诉她不快乐。对方可能会说,你怎么会不快乐啊,你日子挺好的啊,这样说的话,我过得更不顺心呢。这样的谈话到了最后变成“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但子非我,安知我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和自己总是无法在一个频道上。可能是对方不愿意和自己在一个频道上吧,如果付出足够的耐心的话,大概也能互相理解,但是又凭什么让人家为自己付出耐心去真心懂你?这样的懂必定是非一般的关系,是有所图的。像追求女孩子的男生,总是很愿意听女孩诉心事的,他们想通过走入女孩心中,来得到她。但一旦真的在一起了,恐怕耐心也会随之减少了,除非两人真是灵魂伴侣,棋逢对手,有谈不完的话,说不完的心,那样的佳偶天成,像《浮生六记》里的沈郎和芸娘,然而他们的命运也叫人可叹。
天难遂人愿。偶尔遇到可以讲话的人,求得一时畅快,将心剖开来。讲完了,又如何。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人生漫漫,该有的挫折还会接连不断的来。讲完了,不会有点后悔吗?对方是值得足够信任的人吗?不怕一转头,将这些心曲当做无关紧要的碎语拿来做谈资吗。身后仿佛起了一阵寒意,又生出一阵言多必失的烦恼来。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敛了声音,都化成没心没肺的笑声。分明是个悲观的人,这样下去,也终将会变成一个乐观明朗的人。多好。
看《东京爱情故事》时,被赤名莉香感动的一塌糊涂,坚强乐观,永远都灿烂的笑着。热烈的向周围的朋友们推荐这部剧,有个朋友看完与我谈起这部剧,我说,真希望成为赤名莉香那样的女孩子啊,像向日葵一样,人见人爱。他却说:赤名莉香将所有的悲伤都隐藏,只把快乐展示给大家。我不希望你成那样的女孩子。
人常常会犯一种叫后知后觉的病,就像剧中的完治一样。总是这样子,连对待季节也是,我常常还没意识到春天来临,已经到了夏天了。我又开始想弥补没享受过的春天,竟然会把夏天也错过。如此周而复始,我总是落在别人的后面。那时我想做莉香,却不小心当了回完治。
在向莉香靠拢的过程中,发现原来展示的样子不管多么坚强,始终是骗不了自己的心的。不能展示的那部分,只好设定为仅自己可见,这样至少还保留着真实的气息。一并抹杀,变会变成了假人。可是有些人真的可以将面具变成了面目。我见过一些变成假人的人。他们的语调油腻,带着浮华,目光游荡,或呆板枯燥,味同嚼蜡,眼神滞着。与他们谈话,任你如何努力,始终抓不到一点灵魂的影子,他们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木偶。
我终于明白了赤名莉香的魅力。如早已在远方小城结婚生子的他,所洞见的那样,是以隐藏悲伤为代价,用悲伤赋予笑容生命力。她心怀悲悯,有血有肉,所以她依然能展示出真挚的样子,为人们所喜爱。
过去听歌,喜欢听那些唱得撕心裂肺、惊魂动魄的歌曲。少时偶然听到《凡人歌》、《牡丹亭外》这些,觉得李宗盛、陈升这些老男人唱得真难听。近几年,突然有一天,就听懂了。将伤筋动骨的过往,用风轻云淡的方式轻描淡写,分量一点都不轻,反而愈加重。重到简直无话可说,音起浮华散尽,曲终若度百年。像《好春光》、《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都是特别欢快的调子,似游戏人间,到头来,不如梦一场。
古有辛弃疾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如今我在炎炎夏日下,在绿树成荫里,想说:今天的蛋糕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