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我在教室里坐着,单词从我眼前跳来跳去,真是越看越不顺眼。我就关掉书,打开电脑,听到一个人在讲人类去了好几趟月球了,但是好多问题还没搞清,为了搞清这些问题,正在讨论到底是否值得再去月球一趟。
我喜欢月亮。脑子里印刻着一些美好的时光片段,有时候会放一下幻灯,挑出一张在脑子里停一停,想一想,所谓self-powered,就是这样吧?
可是我觉得月球跟月亮不是一个东西。我曾经在长江边透过天文望远镜观察月亮,看到一些边缘整齐、造型奇妙的陨石坑——也许是叫陨石坑吧,在银色的月光映衬下,白的银白,灰的青灰,黑的暗沉,有种异域的遥远美感。但是似乎也没有燃起任何兴趣去了解这些坑里是否有水,有生物,有什么元素。
要再去一趟月球吗?关我什么事呢?如果是月球观光,我当然愿意考虑……总之我关掉电脑,来到打印店,几百张纸哗哗打印了半天,滚烫地拿出来,厚厚一叠,只是一份盒饭的价钱。感谢日本人制造的好机器,不再需要人工分拣排序,否则这每一张纸在干燥的天气里可都是会变成尖刀的。
等待的时光里,我又去超市里买了一盒菠萝蜜。菠萝蜜,是跟菠萝有关系,还是跟佛陀有关系?菠萝我不甚喜欢。更不喜欢佛陀。
抱着纸和菠萝蜜我到家了,递给室友她爱吃的菠萝蜜,她转身却去把牙刷了。我说,好啊,你不吃我一个吃好了。可是太难吃了。我就说:咱们摊开说吧。显然她对我有意见,而我对她也有意见。于是我们开始你来我往,有说理有道歉有批判也有自我批判,虽然足够理性坦诚,但是显然成果欠奉。其间牵扯出她反对转基因和支持中医而我持绝然相反立场这样的价值观问题,也有某句措辞某个眼神让对方觉得不爽这样的鸡毛蒜皮。
正吵着我眼角瞥见地板上有只蟑螂缓缓爬过,于是穿上拖鞋一脚踏去。一踏不要紧,地板上全是水!而蟑螂也不是蟑螂,是水漫起浮上来的一块黑色垃圾。我拉开门冲出去看发生了什么。发现楼上的男生站在卫生间门口旁观,只见里面热水器水管断裂,像是在墙上开了一道喷泉。水流急速流出,很快就漫过了我的脚背。这时我回头看房间,室友眼疾手快把地上即将被淹没的插线板拎了起来,拔掉电源。我们开始抢救地上的行李箱和杂物。而那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仍然站在厕所门口欣赏瀑布。我喊他:快给房东打电话!把厕所门关上,减少水流出。他恍然大悟掏出手机开始给房东打电话,室友奔下楼去找保安打开水井关水闸,我开始拿东西舀地板上的水。
瀑布终于停了。这时屋子里已是一片汪洋。男生施施然告诉我们:电话打不通。没有瀑布可以欣赏,他于是回自己房间了。
我们自然也停止了吵架,低头舀水都来不及呢。鞋子在水面上飘来飘去,场面混乱又滑稽。室友问我:你说这是不是对我们俩吵架的报应?我哈哈大笑,说:当然不是。只是如果我们不是光顾着吵架,也许能早点发现水灾。
低头继续舀水,觉得哪里不对。眼前浮现过一幕恐怖的场景。我抬头对室友说:也许正是吵架救了我们。想想如果我们不是在吵架,肯定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塞着耳机,对着电脑,一直到水漫过地上的插线板,冒出电火花,我们都不会发现房间进水。而那时候插线板进水会导致断电,黑暗中我们根本都不知道地上有水,又很惊慌,肯定马上跳下床查看怎么回事,可是一下床我们肯定就被电倒,命丧当场了!
我们俩一致觉得:幸亏吵架了,才捡回来两条命!
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我们继续埋头舀水。而在所有这些忙乱里,背景音乐居然是房东24小时长期循环的优雅古曲!而房东常年阴魂不散在客厅游荡的,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楼上的姑娘过来,问:洗衣机里的东西是你们的吗?
我们说:不是。
她说:那是谁的?
我们说:不知道呢。不过,拿出来你也洗不了了,断水了。
她说:断水了?那我今天晚上都洗不了衣服了?我还没洗澡呢!说着气哄哄地走了。
我抬起身子,汗水从脖子像一条条小溪往肚子里淌。我觉得真是太可笑了,我跟室友说:你看看这些人,难道屋子里变成池塘一样,两个人奋力拿撮箕当水瓢舀水的场景很常见吗?她居然一个字都没问发生了什么、我们情况怎么样,居然只关心她不能在她想洗衣服的时候如愿洗上衣服!还洗澡!我们一身臭汗,又去哪里洗澡?
终于舀到见底,擦了擦手给房东打电话,一打就通了。告诉了水管爆掉的事情,以及他电话没打通。房东好好听的男中音说:这个电话没通,打另一个嘛!怎么这么笨嘛!水管爆掉?刚刚有跟男生通话哦,他没有讲哦!
没有讲?我听得错愕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难道只是我脑补的一场惊悚戏?看看地板,从客厅搬来的风扇强力冲击之下,水迹也已经渐渐干了,看不见了,我想到自己平日里没事也要脑补一些惊险场面,调集各种残酷的可能性,考验自己如何脱险,莫非刚才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构的惊魂剧本?
这时室友放了一串嘹亮的响屁,她苦恼地说:怎么办,我被风扇吹得要拉肚子了。我也才想起如果不是因为吵架,我本来是想要去大便的。按一按,马桶水箱里没有水。那么拣回一条命这事儿,到底还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