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颠簸,睡意朦胧的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看了看手表,三点四十五分,迷糊着睡了一个小时。
刚才做了个梦。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纹身,思绪万千。手上纹的是一只梅花鹿,在左手弧口的位置,黑色中有点点的红,小巧玲珑。梦里的我也是坐在车子上,至于要去哪里不清楚,只是知道车子在公路上颠簸着,阳光也很好,和现实中的情形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手上没有这只小小的梅花鹿刺青,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惊慌失措的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很久,可不管怎么看,怎么找,弧口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从梦中醒来,视线停在左手上,看见了它才觉得安心。是的,我很害怕它消失,因为它对我很重要。它是我的过去,和鹿的过去。
我叫森,一名动漫设计师,这是一份看着高大尚但是很苦逼的职业。而我,一干就是十年。对,人生最美好的十年,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三岁。
除了这个职业,陪伴了我更久的,还有鹿。很抱歉,这么暧昧的称呼,其实她并不是我女朋友。确切的说可以是,是我没有让她成为可以。
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喜欢这个词,可是鹿说应该叫青梅竹鹿。鹿七岁那年,他的父亲要在我们这边工作,所以搬到我家后面居住。就这样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成了邻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不喜欢把鹿称呼为邻居。第一次见她,她留着短发,全身是泥满手泥巴跑来问我,嘿,这个小男孩,你叫啥?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小人,我突然觉得很好玩。这是鹿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所有的故事都是一样的,我们在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而鹿,从那个脏兮兮的假小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我,和所有守护在公主身边的骑士一样,见证了她的改变。我总不能说自己是王子,这样别人会说我骄傲。上初中的时候,鹿说可以做我女朋友,我看着手里的三明治说,你离我远点,我自己还不够吃呢。鹿砸我脸上5块钱,很潇洒的走了。上高中的时候,鹿说可以做我女朋友,我正在打篮球,我说不行,最近篮球比赛很重要,要封闭训练。鹿一把夺过我的篮球,漂亮的三分。上大学的时候,鹿跟我说可以做我女朋友。我正在聊天,放下手机我郑重的告诉她,不行,你做我女朋友的话,欧林怎么办?鹿一把把我撩过来:操,你小子谈恋爱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我这个当妈的商量商量。
是的,鹿虽然越长大越漂亮,但是性格还是没有改变。工作后,鹿的身边围了很多男人,但是鹿都看不上。每天下班鹿就抱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鲜花巧克力,一脚踹开我办公室的门,很潇洒的扔下就走。而我就像是奴才一样,高喊着谢皇太后赏赐。我们主任忍无可忍终于批评了:跟策划部的路鹿说一声,门踢坏了她赔啊,有零食也不给我吃。这话让鹿听到,第二天门就坏了。
直到工作了几年后,鹿再也没有说过要做我女朋友的事,因为她恋爱了。对方是个富二代,挺帅气,也很体贴。鹿依旧飞扬跋扈,成了办公室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我也终于放心了,不是放心她终于不再纠缠我,而是放心她终于有人照顾。
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什么时候对家族遗传病有概念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因为眼睛不好去世了,而后来,爸爸在一次事故中,双目失明。家里人不愿跟我讲,但我都明白,爸爸失明不是因为什么交通事故。我常年吃药,每顿饭里都有枸杞决明子,被禁止剧烈运动,每年进行检查,报考动画系做片子熬夜差点被妈妈打死。我都知道,所以我自然也知道,我不可能带给鹿幸福。
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跟别人打架,我一个人打四个,满脸是血,但是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抽鹿的凳子,冲她吹口哨。高中的时候,鹿说打篮球的男生帅,三年里但凡有比赛我总是参加。大学时,我为了跟鹿一个学校一个系,学了动画。因为是鹿,所以我要保护她。遗憾的是就像我开头说的,我只是骑士,而非王子。
鹿的婚礼请柬封面是我为她画的梅花鹿,和我纹在手上的一模一样。可惜,她不会知道。她和他要结婚了,就在明天。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他们婚礼举行的地方,我不是去祝福,而是要逃离。我要看一看中国的大好河山,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再次望向窗外,太阳变得温柔了,就像鹿说的,太阳要下班了,家里肯定有人在等他。可是鹿不知道,等他的那个月亮要去工作了,他们依旧不能相见。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打开是鹿发来的简讯:鹿没有了森林,该有多孤单。你的想法我都知道,阿姨都跟我说了。只是不要让别人在明天看到一个被新郎抛弃的新娘。我等你。
是,鹿说过,她是森林的鹿。森林是鹿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