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自从和姆妈提出10平方的要求后,两公婆反倒空出时间讨论乔老师百年之后的事体。这一讨论不要紧,果然被两公婆发现个漏洞,今年流水账没做平。于是两公婆晚上多了项核对账目的工作,一经核对,又发现更大的漏洞,往年的流水账数目也对不上。好在,这半个月阿美传来的消息只是二毛来修了啥东西、带了啥水果等鸡毛蒜皮的消息,这说明姆妈还没有寻到机会开口,刘大毛也不急于催促,正好把手头的账目补完,这可是分财产的重要凭据。
秋琴索性不去跳广场舞,周末外孙子来也吊不起兴趣,每日介戴着老花眼镜逐页逐行地核对数目字,有问题的地方用红笔记下来,再等大毛回家,吃好夜饭,再进行讨论,这项工程可谓艰巨,两人常常因为回忆不一致,对所编名目各不满意,导致进度甚为缓慢。
这天秋琴挖空心思,才编出一个给姆妈做寿的开销,大毛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你忘记了吗,大哥已经好几年没有给姆做寿了。再讲,以前做寿都是大哥掏钞票的呀,不来事。”
秋琴也烦了:“这样也不灵,那样不行,你自己编好了,我高低想不出来。”
“要么,不要从开销上想,从投资上想。”刘大毛另辟思路,“你看,投资肯定有风险,我们操作的空间就大多了。”
这个角度真是巧妙啊,秋琴用赞许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大毛,“你脑瓜是灵哦,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思路既定,接下来就是一些拼凑数字的活,秋琴有多年营业员的经验,还真是不费事。
要说,女人还是心细,秋琴不久又发现了新问题,“大毛,你看,一年三节,大哥都会孝顺姆妈几个红包,一年下来也会有小一万,这笔收入不入账,太明显了吧?”
“哎呦,老里八早的事体,未必都记得住,大哥有好几年没有包过红包了呀。”
“你讲,为什么大哥后来不包红包给姆妈啊?照现在的行情,一年起码损失两万钞票吧。”秋琴有些不解。
刘大毛没有回答,这点心事他连秋琴也没有讲过,虽然是老夫老妻,讲出来也是难为情,毕竟二十年前,贪污不象现在这么普遍,这是相当不体面的事体。他认为,区区几千块,而且如数退赔了,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公司却搞得真的一样。
那天大哥的脸色比窗外的乌云还黑,“还好离总部远,财务部给了我几分薄面,事情压住了,没有向公安报案,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下午你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吧。”
“啊?是开除我吗?”刘大毛惊慌失措,他乞求道 ,“能不能念在我初犯,退款也及时的份上,我保证不会再犯了,真的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财务部没有报案就算是你的福气了,这个性质有多恶劣你难道不知道?”大哥冷冷地回答。
“我们毕竟是亲兄弟啊!你看在姆妈的面子上,再帮我求求情好不好?”刘大毛就差跪下了,他真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我尽力了。”
刘大毛想不通,大哥不是上海公司的老大么,他命令下去,谁还敢反对,就抓住这一点小错误,把自己开除了,一个月六千块工资哦,真是肉痛、心痛、骨髓里也痛。
19.
以后,逢着机会,刘大毛就要在姆妈面前讲大哥的坏话,“毕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感情的。”,或者是“我只是账目做得不工整,财务部抓我小辫子,大哥开除我就是舍车保帅啊。”每每讲到动情处,还会落下几颗眼泪。
乔老师自觉三个孩子里,最对不住的就是大毛,从小吃苦,下放又吃苦,听大毛的哭诉,她觉得大儿子对弟弟根本不尽心照顾,她感叹,“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被刘大毛的语言和泪水感染,逐渐生出对大儿子些许不满来。乔老师偶尔打开首饰盒,一枚枚戒指、项链提醒自己,这些年大儿子是真孝顺,每年祝寿变着花样孝尽首饰。自从认亲以来,大儿子从未哭诉过,只是用在寿顺表达对亲生母亲的珍爱。
她的心底也曾柔软,试图用付出些母爱,补偿大儿子五十年的缺失。大毛可怜的面孔总会在这时候跳出来提醒她,她心肠又硬了起来,慢慢接受了大毛“不是一起长大的,没得感情呢!”;“他对我们兄弟不好,就是对你不好。”的说辞。
她就这样冷淡着,从未满足大儿子的渴望,甚至是一句关心。有一回大儿子来看望她,恰好二毛打电话进来,收线前她嘱咐道“天要冷了,记得加条秋裤哦”,大儿子转脸假装看墙上的挂历,乔老师自己也有点尴尬,同为儿子,心里这碗水确实没有端平,唉,自己也是有心无力啊,护着老大,就护不了大毛二毛。在搬来敬老院那天,乔老师索性把首饰盒全部交给大毛保管,这些陈年纠葛,孰亲孰远,唉,真的不重要了,眼不见为净吧。
大儿子心里的苦能从何说起呢?是亲生母亲的不是吗,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吗,是两个弟弟分散了母亲的爱吗?仿佛都不是,又仿佛都是。他自我开示,“当初找到母亲只是想知道她老人家是否健在,是否安康,是否有机会尽点孝道,既然一切安好,就不能再生出这许多贪念。”从此他的问候,没有炽热眷恋,转为例行请安,客套淡化亲情,也缓解双方压力,日子又回归到以往的平衡,不紧不慢不冷不热。
所以,当他听到二毛说母亲没有给自己分配遗产时,心里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种解脱感,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母亲啊母亲,你怎么连张照片都不留,我不要你的财产,只想要个念想,你是否知道啊?他咬住舌头,把话吞到肚子里,冲二毛大度地挥了挥手,笑道,“我没有意见啊,完全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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