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1日,晚上9:50分,一个于我而言再平常不过——又是上课、吃饭、再上课、再吃饭,然后空余时间玩会手机,做会作业,最后上床睡觉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日子。这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我爸。
自从上了大学,相隔两地,一个月里在家的爸妈总会打几个电话。所说的话也无非问问学习情况、生活情况以及身体状况。
说实话,这样的慰问其实挺让我反感的,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有种生活被打扰的感觉,感觉时时刻刻都在父母的监控之下。
但良心不允许我挂断电话,特别是想到远在他乡的父母在挂念着你这个事实,内心就会有一点感动和产生强烈的内疚感。
不过奇怪的是,即使很多次内心遭受煎熬,我也从不主动给我爸打电话。为了这事,他还教导过我好几次,也恳求过好几次,但无甚效果。
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美其名曰,似乎是年轻人的倔强,想要彰显自我,过一个人的生活。但归根结底却又不是,倒更像是因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隔膜。而这隔膜是怎么形成的又说不清了。可能是长久以来上下尊卑的压制使然,也可能是刚上大学那会,我爸没给我买手机,给了我一个二手的,又可能是每个月用不够却要谎称够用的生活费……哈,似乎,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也摆脱不了一种金钱关系。
有点扯远了,再回到电话。我像往常一样内心毫无波澜地按下绿色键,“喂,爸。”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XX,你外公不行了!”,有些突兀,但却又很平常。
对大多人来说,死亡该是个伤心的话题,特别是当至亲的人离去时,那种痛彻心扉或许要用一辈子来化解,也或许至死都无法释怀。
我是个俗人,当然也不例外。只可惜随年岁增长,成年人复杂的情感评判标准逐渐取代孩童时期简单的“好坏论”,又因长久的分离,外公这一至亲概念已经迷糊了。在血缘上,他当然还是我的至亲,但在情感上,他更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他的死,我并不感到难以接受,甚至觉得在意料之中——老人已近80,到这个年纪,大多人都走了。这是生命的规律,没有人可以逃脱。
我爸显然也这么觉得,所以接下来,他用很平静的语气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其实很简单,甚至有些可笑,但确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外公是个高血压患者。一个星期前,他早上起来,突然觉得头痛地厉害,却没意识到是血压突然升高导致脑溢血,而是依据经验自诊为“脑抽筋”,认为问题不大。他甚至叫来外婆,帮他一起敲头,希望以这种笨方法缓解疼痛。
自始自终,他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有向子女报备或叫急救车。最后,是隔壁邻居发现了不对劲,才驱车将老人送到镇上的医院,但已经错过了医治的最佳期。医生诊断,拯救的唯一方法是动手术,不过风险很大。
奔着生的希望,我妈等人同意了手术,只是奇迹没有降临。术后,外公彻底陷入了昏迷。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依旧,脉搏仍跳动着,但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医生说,这叫做植物人,如果一直接受高额的医学治疗,能够继续活3—5年,但需时时刻刻有人贴身照顾。
他还说,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患者家属都放弃了。因为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所需医疗费确实太高,普通人家难以承担。
权衡之下,我妈等人最终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因为我们家和舅舅家正是他口中所说的普通人家。
当天外公被接回了家,但没过几天,就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电话到这也近尾声了,最后的时候,我爸好像还叮嘱了我几句学习上的事宜,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因为,此刻,我整个脑子都被他的另一句话占据。对于外公的死,他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吗?作为一个女婿,他的确尽到了本分。但尽全力了吗?显然没有。
不管是我妈还是我舅,作为子女,在生命和金钱两者之间,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向天价的医疗费屈服,向现实的残酷性屈服。
然而,没有人能说他们做错了。相反,我特别能理解他们的决定,因为换作是我,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会作同样的选择。
只是,我们那样选择真的是因为无奈吗?无奈固然有,但真正原因恐怕是不重要吧。如果一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很重要,那么哪怕只有0.001%的希望,你也会不计一切代价让他活下去吧。
外公走了,我并不感到十分伤心。但他活了一辈子,最终却没有一个人,即使是至亲血肉,将他视为极其重要的人,愿意为他的活拼一把。这一认知让我感到害怕与心痛。
或许人生本如此,他的残酷性就在于:所有人都知道“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tion”,但没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是遵从本心给出自认为最好的答案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