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在上班时突然请假跑回家,记得上一次也是一个冬天。
老家的冬天空气干涩,供暖的烟囱冒着高高的灰色烟气凝结在空中,像无风天气里的云,像魔法师定住了的时间;还有令南方人费解的、摆放在外的雪糕和冰糖葫芦,以及刺骨的寒风。
我多天包裹的严严实实,来往于医院和姨家,没有换洗衣服,不用化妆打扮,合衣睡在姥爷的病床旁边,为他担心,也为一家人能在一起感到温馨,虽然没能看见最后一面。
现在我和弟弟坐在飞机上,从南方到北方,飞机的窗子上渐渐结了霜,又是一个冬季来临的日子。距离上一个冬日快一年了。今早出发的匆忙,没有调课,整个年级的各科老师都因为我的离岗在努力的帮忙代课,临走时遇见一个学生,嘱咐了几句自己不在校的注意事项,便赶往机场。
没错,匆忙。爷爷也走了。
以往和人提起北方的冬日,总是浪漫。我的眼里冬日是恋爱的季节。纯白色的世界里,寒冷能够缩紧人们的心,相互依偎,相互追逐,都能增加人们感情的温度,哪怕只是在寒风中肩并肩的行走着。
再提冬天,除了浪漫还有悲伤,还有那日夜思念的回忆。生命中的两位亲人相继冬日离去,给这寒冷的冬日更增了一层悲恸的氛围。
南方人不叫姥爷,叫外公。无论叫什么感情赐予每个人的份量是不会变的,就像我清晰的记得姥爷在老房子煮鸡蛋煮飞了时的表情,我傻傻的问“什么是飞了”,姥爷无奈又隐忍的话语仍记忆犹新;清晰的记得上中学时姥爷每天煮饭给我,还叮嘱我喝水,我多不乖啊,连喝水都不记得;清晰的记得在很多个阳光柔和的冬日里,姥爷站在院子里,温柔慈祥又担忧的看着我爬自家的果树摘果子、晒太阳;清晰的记得姥爷写得一手好字,钢笔、报纸都是标配;清晰的记得姥爷坐在炕上,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山上的狼和偷烤的土豆。
就这样再翻看姥爷的电话号码时,不知是该删还是该留,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姥爷在时天天吵着让我练字,我一直逃避。姥爷走了,我却拿起他的字帖,想写出像他一样的好字。
爷爷的电话前几天才打过,他已经说不清话,但聊天还是没问题的,虽然已经知道他入院,但印象中的他却始终硬朗。就像父辈口中所描述,幼时爷爷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我哭闹的病床旁耐心陪伴;就像中学时,爷爷的头发已经花白,却依然健步如飞;就像大学时,爷爷虽然高血压已久,却用自行车载我风轻如燕;就像工作后,爷爷还传授我教书育人的道理;就像每个春天,爷爷放飞的风筝,悠然自得好不快活;就像我平时见到的爷爷,与世不争却又信念坚定。
就这样,突然的,又离我而去。而后才忏悔与爷爷的上一次电话聊的时间还可以更长,上一次见面的问候还可以更多,上一次探望时买的水果还可以更大,上一次发的节日红包还可以变成语音视频。如果有下一次……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回忆这些时,刚刚看了飞机上播放的电影,讲述一个小角色通过自己的善良和努力,与意中人相爱的过程。亲人相爱也有过程,是生活中的点滴,是他们先爱我们的延续。往后的日子,我们会依旧,但生活中将再无他们的参与。他们会去哪里?是解脱?还是超越?
从小窗子望出去已经漆黑一片。在南方的这个时间,应该还是黄昏,我到底离家有多远? 15个省份? 3634公里? 确切的数字已经不能表达我与家的距离,数字解释得了分数,解释得了成本,解释得了成长的脚步,但永远也解释不了情感。学数学十八年,教数学三年半,突然发现数学也解释不了什么现实问题,现实中只有家那头的等待和担心。
现在我又多了一份关心,在我独居的城市,有好友几人(各年龄段),惦记着我的心情与往来,让人格外温暖。岁月的车轮我们阻挡不了,事事延续,旧的生命老去,新的生命涌现,我们为着自己的日子奋斗前行,无论是我们还是长辈,离别之事早来也是益事,让我意外的意识到自己对亲人的重要,杨花杨柳翻飞处,总是遗憾愁煞人。
飞机似乎落地了,听得到机舱外的雨声很大,又是一个寒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