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林记】
川西南的山,和其他地方的山相比太不一样了,他即不像高原上棱角分明的梁塬,又不是低低的起伏着覆满青绿的丘陵。他被河溪切割开,巍峨的身形,随着四季安静的换着装束,春着翠沙,冬披驼袄,似乎自古就屹立着,用身子挡着变化着的外面世界。
阿贵从睡梦中醒来,从小窗户往外看,外面绿油油的山还和夜色混在一起,该赶路了,阿贵心想着便爬了起来。
“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表哥醒来看了看手表“你摸着黑赶路,走错了道,小心遇到劳改队抢人。”
阿贵只得又躺下,心里想着母亲对第一次出门的自己的嘱咐,让自己莫贪睡,早起赶路,依着山势走大路,争取天黑前能走到家。阿贵静静地躺着,觉得过了很久了,自己不能再耽搁了,于是起来背着新买的碗碟和羊毛摸着黑往家里走。天上的月亮很圆,可就是照不进山沟里的路。阿贵埋着头急急的赶路,天渐渐明了,阿贵在一家院坝里歇脚,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山,心里暗叫不对,这不是来时的路的山势,一定是天黑自己在凉桥分路时走错了。
正着急时,院坝边平房里一男人出来倒水,阿贵连忙上去问问自己现在在哪里。
“你在走路你不知道路?”男人很不耐烦的用近乎于吼的方式回答了,便回身进了屋。
现在回去表哥也上班去了,自己也没地方去,只得返回,走回凉桥,再往另一条分叉走,可是本来早起赶路,天黑前能到家,经自己这一番周折,不仅回家要遭母亲责备,还要天黑赶路了。但别无他法,阿贵一边和自己生气,一边往来时的路急急的走。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阿贵走了两三个钟头,看到了山中间一块平坦的地,这是自己来时注意到的,这地方叫竹马,再往前走便可以到海棠,到了镇上哪怕迟了,自己也可以在亲戚家留宿了。
山中的初春早上,气温仍上升的很慢,太阳挂出来一会儿了,放羊的人才懒洋洋的赶着羊出来,阿贵在歇脚时和放羊的人打问自己天黑前能不能走到家。
放羊的人心里打了打量,告诉阿贵:”我们走的话,可能到不了,你们年轻人脚程快,应该没问题。“
阿贵听了心里很开心,于是连忙继续上路了,希望能在中午饭前走到海棠镇,海棠镇是古镇了,茶马古道时兴起了这座小镇,从此便兴旺起来,阿贵家离着这个古镇也只有几座山的距离,阿贵又熟识,到了这里,便可卸下紧张了。
阿贵到时已过中午了,匆匆的在镇街上吃了碗杂粮饭又上路了,这时的他看着两边的山,似乎熟人一般,每每还未翻过山脊,背后的山势已经在自己的脑海中完整的显现出来了,背篼似乎也轻了许多,再过了一个垭口就到了,阿贵站在垭口看着对面自己家的院子在竹林中隐隐约约的晒着夕阳,感觉感觉熟悉,又有了什么变化,推开木门时,太阳像关灯一样,一瞬间熄灭了,阿贵到灶门前把背篼交给母亲后,泡了碗饭却觉得不饿,自己即兴奋又疲惫着,遂放下碗进屋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
山仍静静的坐着。
【下高山记】
在高山上,人是不轻易觉得热的,因为处处阴凉,大树把热气隔在十几米的空中,阿贵和同村的平辈从高山上回去,同行的少年提议绕近道,从山里的小路下去,阿贵有些犹豫。同行的少年看出了阿贵的迟疑,向他打了保票,于是两个少年钻进大山的脚下,像耗子在人的脚下一样灵活的穿行。
夏天的山里,陪着两只“耗子”赶路的是蝉声和河沟里隆隆的水声,山里的蝉声和别处的也不一样,每只蝉的鸣叫的方式似乎都不一样,但却又能凑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用细竹签弯成一个椭圆插进竹竿的空洞里,在墙脚新结的蜘蛛网上裹几圈,一张有粘性的捕蝉网就做好了,小时候的阿贵用它,捕来无数的蝉,而蝉烧好后鸣腔中的一丝瘦肉,带着焦味,让他能记得一辈子。山里的水也和别处的不一样,仅仅几步宽的溪流,硬硬的把山切下去几米,只有坡势较缓的地方,才好过去,而夏天的溪水,也是冰凉而湍急的,和大山一样,令人敬畏。
阿贵低头走着,领路的同伴突然失了方向,两人似乎被大山围了起来,在山中迷了路,除了沿路返回,就只有找大路了,幸得阿贵他们停下的地方还隐约看的清大路。于是两人便往山沟里走,走到山的最底端时,小路被溪水截断了,原来的垫脚石早已经冲走了,两人只有趟过去了。太阳很烈,可在溪水旁,两人能感觉到明显的寒意,更使两个少年的胆量少了几分。
“你趟的过吗?”同行的少年和刚才决定超近路时相比胆怯了不少。“要不你把东西放下,先试试?”
“齐胸口的话,我应该过的去,要是到脖子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阿贵从树丛中找了根木棒,刚下去两步,水就到了阿贵的胸口,急急的把他往下带,而阿贵尽量稳着往对岸走,终于到了,阴凉气息开始侵蚀阿贵,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到的颤抖:“东西我没办法了,你自己背过来吧。”
“我带不来啊。”同行的少年苦笑着。“你还是过来吧”
阿贵只得又趟回去,给同行的也找个根木棒,阿贵一边背起背篼一边下着很大决心说:“我们两牵着走,要是谁没站稳,就把手放了,回去和家里说清楚。”
两个人背着背篼走的并不稳当,背篼更是拖着人往山的深处去,五、六米宽的路,两人似乎走了一个小时,最后两步几乎是扑上去的,似乎被什么东西拉着追着一样。两人爬上岸,衣服上湿漉漉的,还沾满了湿的黄土 ,狼狈不堪,同行的少年索性直接仰倒在地上靠着背篼,粗喘几口气过后,抬起头来,看着倒在对面的阿贵,呵呵的笑了起来。
山溪轰鸣的声音又渐渐恢复了。
【小山巍峨记】
同母亲到喜县探亲几天,阿贵已经待不住了,这阵村里在开荒,回去编点背篼能买点钱,家里也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表哥说最近不太平,几个犯人还没有归案,等空了去公安局开好证明,明天再回去。
第二天一早,阿贵准备在街上买点东西,就动身上路,正逛着街,看到街上有一只部队正在吃饭准备出发,阿贵一打听发现可以搭便车,连忙去找送自己的老队长,老队长说:“他们不是这里的部队,我脑筋坏了,没有带军衔出来,你快去找你表哥。”
阿贵找到表哥时,他正在上课,连忙叫司务长带他去搭车,回到部队停靠的地方时,部队正准备出发,司务长和他们连长打了招呼,阿贵便随便上了一辆车跟着部队出发了。冬天的早上阳光打在大片大片的山上,光秃秃的看起来像刀一样。再往高处走,山从黄色变成了白色,看起来不那么单调了。刚走上小山,车队便停了下来,小山和他的名字刚好相反,是一座很高的山,山上经常下雪,恶劣的环境似乎没有名字那么亲近人。阿贵坐在车上半天发现车还没动,索性下车走路了,反正也节约了几十公里的脚程。太阳变成了日光灯,照在雪上,闪的人睁不开眼睛,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点温度。阿贵的步履越来越艰难,对于自己刚才下车走路的决定有些后悔了。正踌躇着,车队又赶了上来,阿贵连忙扒了一辆车,可刚扒上车,副驾驶的士兵便把他当成小偷要把他赶下去,车队也停了下来。幸好这时连长认出了他,便把他带上了自己的车,这时的阿贵却似乎失了精神。
“你穿这点翻小山要不得。”连长看了看他,把自己的军大衣给了他。
车队一直开到晚上才停,阿贵下车就发现了是弟弟部队的驻地,于是连忙去找弟弟,自己和母亲来时也在这里歇过夜,弟弟正好在宿舍里写材料,看见哥哥进来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让哥哥自便。两兄弟正聊着天,一个士兵进来邀请弟弟去和新到的兄弟部队喝酒,弟弟用白天训练累了推辞了,便让阿贵一个人去,阿贵被拉着坐在刚才同行的连长旁边坐下,连长看着他,手里的洋瓷盅敲了一下桌面,举到阿贵面前:“我们也算有缘分了,来这杯我敬你。”
“我不会酒。”阿贵用自认为很有礼节,但旁人听起来很好笑的语气推辞,“这杯酒我就回敬连长。”
连长也被阿贵的笨拙给逗乐了,便不再管他,让他自己吃菜,阿贵很快觉得无聊,便回到弟弟的宿舍聊天。
弟弟说:“去的时候我就说你们回来的合适话就可以坐车回来。”
阿贵不平道:“你怎么不早说可以搭这个车回来,我还可以多带点东西。”
弟弟一本正经的回答:“那军事秘密能乱说吗?”
弟弟很快入睡了,阿贵侧着身子,脑子还在想着今天的事,伴着营房外面的吵闹声。
阿贵觉得山势低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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