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重庆属地。
老年间的人说丰都是人鬼交界的地方。据说这个地方有一口井,而这口井就是通向阴间的通道。
话说清朝初期,丰都县来了一个知县叫刘纲。知县刘纲到了丰都以后发现一个问题,每年这里的老百姓都要到这口阴阳连接的井前来焚烧纸钱、纸马、纸人等各种纸扎,还要往井里投各种贡品,甚至有人直接将上好的绸缎和成串的铜钱扔到井里。于是,他就叫来一个当地的里正问:“因何有这么多人来这里烧纸扎,还要往井里扔真钱呢?到底是为了森么?”
里正答到:“老爷有所不知,这口井是通往阴间的神道。在这里烧钱是给那些阴间的鬼神送的,还有那些真钱和绸缎都是给阴间鬼神的贡品啊。我们这里称之为~纳阴司钱粮。”
知县一皱眉头:“哇塞!烧那么多纸空气怕不是要被污染了吗?竟然连真钱也丢进去那要花费多少钱啊!”
里正连忙答到:“烟气缭绕自不必说,不过烟气少时便可散去。咋们现在还没有出产石油,没有现代化的工厂和机动车,烟气排放总体来说还是安全的,不必担心环保问题”
刘知县又问:“我且问你,照此情形一年要花多少钱啊?”
里正说:“每年花费怕是要有三千金!”
县令听完大吃一惊,连忙拿出老计算器~算盘~开始算账:三千金,三千两黄金,一斤等于十六两,三千除以十六等于……一克金价现在是400元人民币……噼里啪啦一顿算。好家伙!这三千金大概相当于人民币五六千万啊!
“乖乖!我滴个乖乖!”知县直咽口水。
里正见状说到:“虽然要花费如此多金钱,但是却不能停啊!”
“什么话?本县只知道药不能停却从未听说过烧纸上贡不能停的。”知县喝到。
“着实不能停的,一旦停止上贡就会闹灾荒和瘟疫啊!大人。”里正连忙回答。
知县闻听此言,一字一顿地说:“呕吼!老爷我~偏~偏~不信~邪……”
里正诡异一笑,一揖到地轻声答到:“历任太爷均是如此,起初都是说不让烧纸,可是后来……”说着说着,里正看了一眼刘知县,刘知县正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他,冷声问道:“后来怎样?”里正浑身一激灵,连忙低下头说:“后来……后来……后来老爷们都带头来上贡。”
“果真如此?”知县闻声说到“老爷我是心系百姓!这么多钱买肉吃不香吗?发展生产不好吗?脱贫致富不好吗?上交利税……啊~这个……岂有此理!老爷我一定要刹掉这股歪风邪气,还我丰都一个清平世界!等着瞧吧。”言毕拂袖而去。
里正听后心中暗笑:历任老爷们起初都是如此的说,可是后来还不都顺汤了?卖纸扎一干贡品在本县已然形成一个产业链,相关的岂止一家两家?有生产的有批发的有零售的,如今县里面的几个大户都是靠此发迹。况且,哪个不知老爷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囊!如果强行取缔……嘿嘿嘿,管它如何,老子的小卖铺挣的就是烧香人的钱,这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想取缔烧纸上贡就由他去取消好了,自然有人去找他理论,我的小铺子想必应当会安然无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知县回到衙内,立马叫来师爷起草禁止烧纸的告示,大概意思就是~新任县令为了发展生产,保障民生,晓谕本县民众:即日起不许再去界口井(阴阳连接的那口井)烧纸上贡,以利民生云云。
告示贴出去之后,县里百姓议论纷纷。所议之事无非就是禁止烧纸的事情,这时巧不巧的就有人会说不让烧纸上贡恐怕会遭天谴,然后就有人很合时宜的说~如此一来,非但不能有利民生反而会陷民于水火,接着便又很巧合的有人提议让县里几个富庶之户替民请愿,请青天大老爷收回成命给百姓一条活路。自然又会有几个指定的大户推脱数次之后,勉为其难的代表百姓为民请愿。然则这几个大户必然和烧纸行业是有关联的,实在是早就想去拜访新来的县令,机会一到便顺水推舟欣然前往。
这些大户封好了银两,于某日集合以后一齐来到县衙请求太爷接见。太爷便于衙内接待众人,大户们见老爷肯于接待,于是觉得此任县令与往任县令并无不同,便理所当然的入衙准备行贿。
殊料,所备的银两刘知县并不接受,反而正色道:“诸位大佬,本官受朝廷恩封来此地上任,秉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信条,列位不可坏了本官的名声。况且,我朝初定,百姓尚待安抚,烧钱上贡之费颇糜,所费之资如果用于发展生产将会给百姓带来富足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众人面面相觑,看来此人与以往县令确实不同,往任知县到了此时都是说“下不为例”。眼见刘知县不按套路出牌,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人站起来冲着县令一揖道:“刘知县果然是百姓的父母,我等得遇青天真是三生有幸!但是,如果我们不烧纸上贡,如果真的遭到天谴,闹出灾荒和瘟疫,导致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恐非太爷本意吧?!”
刘知县笑到:“天谴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人之敬鬼神在心而非在口,诚于内而非形于外,心诚则灵。”
万事开头难,既然几个大户之中已经有人开了头炮就会有人接着开第二炮,所以乡绅之中又站起一位说到:“太爷此言极是,我们烧钱上贡就是心诚的表现。如果太爷禁止,鬼神不见烧纸和贡品就会认为我们不敬他们,自会降罪于我们。”这位说完顿了顿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缓声说到:“如果……嗯……如果太爷能够和鬼神们沟通一下……嘿嘿,鬼神知道我们不烧纸上贡并非不敬……而是……而是……”
刘知县闻听此言哈哈大笑:“何必吞吞吐吐,本县替你说~而是本县不让烧的,自会怪罪于本县喽?哈哈哈……”
众人连忙解释:“并无此意,并无此意……”心中却想: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知县摆摆手说:“好了好了!诸位心思我清楚!不必解释。我乃一县父母,为了本县百姓我愿意答应你们的条件。只不过不知道如何与诸位所说的鬼神沟通呢?”
第一位站起来说话的乡绅赶紧答到:“那口井的底下就是鬼神居住之所,只是无人敢下去呦!”言罢偷眼看着刘知县。
县令一拍桌子,挺身而立疾声说到:“为名请命死不足惧,我一定前去会一会那些鬼神!”说完,向外喊到:“来人啊,给老爷我取来长长的绳索,我要下井去拜访鬼神!”
众衙役听说老爷要下井去会鬼神,连忙劝解:“老爷,万万使不得。您可是千金之体,岂能降尊纡贵……再者说了,这井底下有没有鬼神还不知道呢……”
列位,你们是不是以为这班衙役很够意思?其实不然,他们是怕陪着县令下井!
有人说了,你这个人是不是把人性看的太阴暗了?难道世上就没有好人了?好人当然有,你看这不来了一位。刘知县有一个幕僚叫李诜(shen),此人是一位豪侠之士,豪侠到什么地步呢?就是谁的家都敢当,没有他不敢说的话,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楞头青一个!楞不楞的放在一边,关键是没掉过链子,敢作敢当。这不,一见太爷说要下井居然没有人陪着,李豪侠大声说到:“老爷您带着俺,俺也想见鬼去了!”刘知县闻听此言鼻子差点没给气歪喽~你奶奶个熊,你才见鬼呢,你们全家都见鬼去吧!
闲话少叙,刘知县和众乡绅约定好日期准备下井一探究竟。
到了那天,刘知县带着李诜和众衙役来到界井。离着老远就看见人山人海,老百姓都来看知县如何下井与鬼神谈判。
众人早已在井口竖井架,井口有一个大大的提篮足以容纳知县和李诜二人。知县与李诜进入提篮,众人开始往下放绳索。起初,还有些光亮,渐渐的井内就是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放了多长时间放了多长的绳索,突然之间眼前一亮,刘知县和李诜二人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嚯!嚯嚯嚯!井底世界与人间并无不同~有山有水有河流,民居城郭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就是这里的人比人间的个头要小,关键是没有影子……哎,哎,哎这里的人咋还走着走着就飘起来了~正宗的太空步啊!
正在二人惊诧的时候,有几个人~不,是鬼~来至跟前施礼说到:“刘公不在阳间做官,来我们阴间有何指教?”
县令紧忙还礼答到:“区区,不才,在下是因为纳阴司钱粮之事前来,还望众位免去纳阴司钱粮!”
众鬼笑到:“你跟我们说不着,我们跟你不过这个!你得去找包阎罗,和他商量。”
刘知县忙问:“包阎罗所在何处?”
众鬼回到:“包阎罗已经知道知县驾到,特派我等来此迎接。请二位随我等觐见包阎罗。”
刘李二人跟随众鬼来至阎罗殿,觐见包阎罗。关于阎罗殿的构造以及包阎罗的身世请大家自行百度,此处省略一万字。
众鬼来在殿前大呼:“禀告阎君,刘县令已经带到,请您老人家亲自审问。”言毕众鬼退下。
包阎罗连忙下殿阶将刘李二人迎接到殿上,刘知县上座,李诜站在知县旁边。
包阎罗拱手问知县:“刘知县本是阳间县令,不知何事来我的阴间呢?”
县令连忙起身拱手还礼:“在下本是丰都县令,想我丰都县百姓生活贫苦,为了生计卖儿鬻女之事时有发生。百姓不但要完成朝廷的课税,还要额外纳阴司钱粮,在下实在是于心不忍,故此冒死来见阎君为民请命!”
包阎罗闻听此言颔首笑到:“刘知县真是百姓的父母!世间有妖僧恶道,借鬼神之名引诱百姓修斋打醮(jiao四声),自己私囊饱满却使他人倾家荡产。但是,幽明之间有道相隔,我是爱莫能助,想要晓谕百姓却也是无可奈何!即便明公不来,在阳间对我等发号施令我们也是不敢违抗!遑论今日明公来此,我们算是得以清白。明公真是仁勇之士啊!”
两个人正在谈论之时,突然一道红光自天而降。包阎罗起身说到:“伏魔大帝来了,你二人速速回避!”
列位,你道伏魔大帝是谁?伏魔大帝就是关公!有想知道原由的还是要自行百度哈 *^_^*
刘李二人连忙退至后堂,偷眼观瞧,只见关公身着绿袍手捻长髯,冉冉而下,与包阎罗行宾主之礼落座。关公与包公两人说了些话,突然站起身喝到:“包阎罗,你这里怎么有生人的味道?”
包阎罗一看刘李二人行迹暴露,于是就把刘知县来这里的目的跟关公述说一遍。关公听完包公的话,点头说:“呦吼!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刘知县倒是一个好官,快快与我引见!”
包阎罗连忙朝着后堂喊到:“刘知县,关圣人想要见你,你还不快快现身!”
刘知县和李诜二人哆哆嗦嗦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来在了关公跟前倒地便拜。关公连忙搀起刘知县:“明公快快请起,关某素来敬仰爱民如子的官吏,今日得见刘知县实乃荣幸之至!”言罢赐座。
众位落座以后,相互提问攀谈。起初刘知县和李诜对伏魔大帝颇有忌惧,谈了一会又觉得大帝和颜悦色不甚恐惧,于是便不再拘束如初,言语有些放开了。殊不知,这一放开聊有一人可就惹上了杀身之祸。
本来聊的好好的,谁也没有提阴间的人和事,偏偏这个李憨憨~李诜,突然冒出一句话:“请问大帝,玄德公何在?”
诸位,刘备是关羽的大哥,三国时期蜀国的国君,因为替关二爷报仇被陆逊火烧七百里连营,郁郁而终于白帝城。关二爷地下有知,也是为此事恼火得很,就怕有人揭他的伤疤。您说,这个李诜是不是愣头青?是不是个憨憨?
再看关圣帝,面沉如水,怒发冲冠,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猛的起身一摔袍袖,不辞而别!包公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大家都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包公对着李憨憨说:“你的死期到了,而且你死后会被雷劈碎了!死无全尸!我都没有办法救你!你说说你,啊,问什么不好,你偏偏问刘皇叔……”李憨憨又憨憨的说:“咋……咋还生气了呢?我还没来的及问张翼德呢!”刘知县是连翻白眼,好悬没被他气死。
生气归生气,人还是要想办法要救。于是,起身向包公一揖到底哀求:“此人做事素来鲁莽,还请包大人想想办法吧!”
包公说:“我的修为不及关圣人,递不上话去。事已至此,只能让此人速速死去或许可以保个全尸。”说完也不等刘李二人反应,在书柜上取来一个匣子,从中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玉印。“把袍子脱下来,露出后背。”包公命令李诜到。李诜懵懵然脱下衣袍袒露后背,包公在李诜后背重重按下大印。“如此或许能落个全尸,也不一定!”包公说完重重叹口气“哎,你二人速速离开此地吧!”
刘知县和李诜二人给包阎罗磕了三个头便离开阎罗殿,跑到了绳筐之处,摇晃绳索,众人把刘李二人拉上井口暗自吃惊暂且不提。
刘知县和李诜二人急急忙忙往丰都县城赶,想着要跟李诜的家人安排后事。可是,刚到县城南门,李诜却一阵抽搐然后倒地而亡。就在李诜倒地身亡的刹那,天色暴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猛然间一个暴雷砸在了李诜的尸体上,众人吓得是抱头猛蹿。可是,一会儿天色又骤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大家来到李诜跟前一看,只见李诜外面穿的衣物焚烧殆尽,身子也略略被烧,只是盖着包公大印的地方是丝毫无损。
刘知县仰天长叹:“以后不会说话就不要强说话,乱说话真的会死人的!”
附原文《子不语·酆都知县》
酆都知县
四川酆都县,俗传人鬼交界处。县中有井,每岁焚纸钱帛镪投之,约费三千金,名“纳阴司钱粮”。人或吝惜,必生瘟疫。国初,知县刘纲到任,闻而禁之,众论哗然。令持之颇坚。众曰:“公能与鬼神言明乃可。”令曰:“鬼神何在?”曰:“井底即鬼神所居,无人敢往。”令毅然曰:“为民请命,死何惜?吾当自行。”命左右取长绳,缚而坠焉。众持留之,令不可。其幕客李诜,豪士也,请令曰:“吾欲知鬼神之情状,请与子俱。”令沮之,客不可,亦缚而坠焉。入井五丈许,地黑复明,灿然有天光。所见城郭宫室,悉如阳世。其人民藐小,映日无影,蹈空而行,自言“在此者不知有地也”。见县令,皆罗拜曰:“公阳官,来何为?”今曰:“吾为阳间百姓请免阴司钱粮。”众鬼啧啧称贤,手加额曰:“此事须与包阎罗商之。”令曰:“包公何在?”曰:“在殿上。”引至一处,宫室巍峨,上有冕旒而坐者,年七十馀,容貌方严。群鬼传呼曰:“某县令至。”公下阶迎,揖以上坐,曰:“阴阳道隔,公来何为?”令起立拱手曰:“酆都水旱频年,民力竭矣。朝廷国课,尚苦不输,岂能为阴司纳帛镪,再作租户哉?知县冒死而来,为民请命。”包公笑曰:“世有妖憎恶道,借鬼神为口实,诱人修斋打醮,倾家者不下千万。鬼神幽明道隔,不能家喻户晓,破其诬罔。明公为民除弊,虽不来此,谁敢相违?今更宠临,具征仁勇。”语未竟,红光自天而下。包公起曰:“伏魔大帝至矣,公少避。”刘退至后堂。少顷,关神绿袍长髯,冉冉而下,与包公行宾主礼,语多不可辨。关神曰:“公处有生人气,何也?”包公具道所以。关曰:“若然,则贤令也,我愿见之。”令与幕客李,惶恐出拜。关赐坐,颜色甚温,问世事甚悉,惟不及幽冥之事。
李素戆,遽问曰:“玄德公何在?”关不答,色不怿,帽发尽指,即辞去。包公大惊,谓李曰:“汝必为雷击死,吾不能救汝矣。此事何可问也!况于臣子之前呼其君之字乎!”令代为乞哀。包公曰:“但令速死,免致焚尸。”取匣中玉印方尺许,解李袍背印之。令与李拜谢毕,仍缒而出。甫到酆都南门,李竟中风而亡。未几,暴雷震电,绕其棺椁,衣服焚烧殆尽,惟背间有印处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