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寒的时候,宋家的老夫人已经一病不起。宋府上上下下,已经悄悄准备了丧事,孝服棺椁一应妥当,只是等老夫人咽气。宫里的太医依然每天入府请脉问安,这一日依旧笑呵呵地安抚了老太太,出来对着众人低低道:“就是这两夜的事了。”
众人中一个粉雕玉砌的娃娃骤然哭了起来。
这娃娃是府里的长房长孙,今年刚刚三岁,平常老太太最是疼爱。这孩子早慧,虽然年纪小,已经听得懂太医的意思。于是众人安慰的安慰哄的哄,一片忙乱。
却听房里边走出来一个丫头,红着眼睛道:“老太太听见霖哥儿哭了,让把霖哥儿抱进去呢。”
那孩子一进去,便扑到老太太床边,一开口众人都惊了:“奶奶,昨夜我做了梦,梦里有个神仙说,奶奶这次定然无事。这两夜里,府中定有奇兆,奇兆出,奶奶便能再有十几年的命数。我今夜就在祠堂里给奶奶祈福,奶奶一定无事!”
这孩子眼睛还红着,奶声奶气地口无遮拦,听的房中一众人又是心酸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将孩子拉了下来。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也露出点慈爱又悲苦的神色来,想说几句,终无力气,只是拍了拍孙子的手。
于是当夜,府中人提心吊胆而又等待着什么地在老太太房中侍候,而祠堂里边,一夜跪了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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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后院一夜灯不熄暂且不提,却说宋府外院,有个洒扫的年轻寡妇,肚子里怀了个遗腹子。因为没钱,丈夫丧后便进了宋府,做了个最普通的洒扫。
这一日,内院里的人都惦记着老太太的事,外院的人也不敢造次。结果凑巧,当夜二更时候,这寡妇突然肚子剧痛。同房的洒扫婆子忙着去叫稳婆,奈何夜已深出府太过麻烦,有头脸的管事又都已进内院去了,于是寡妇阵痛不止,却迟迟没有大夫稳婆能来。
就在房里众婆子亦忙乱之时,突然天上劈下个大雷来,轰隆隆震得房子都抖了抖。此时天空中明月亮的皎皎,万里无云,却干劈下个雷,令众人都不由回头望去,再醒过神来,房中烛火却已经熄了,寡妇疼痛的叫喊也骤然停止。
众人大惊,点灯的点灯,找寡妇的找寡妇,手忙脚乱。却突然间听见天边一声长嘶,镇彻云霄。再定睛看时,只见呼啦啦彩色飞鸟呼掠飞来,口中嘶声此起彼伏。鸟身间有金色圣光,刹那间便将深蓝色天空漾成金黄!
众人皆惊,内院的人们也呆愣着注视天空,却见这数百只飞鸟纷纷停下,看落的位置,竟似宋府之中。
“百……百鸟朝凤……”
无人见,祠堂中的孩子骤然窜了出去。
那百只飞鸟停在了外院房上,盘旋不止,房里的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早已吓傻当地,伏地口中念佛。
一片金光之中,忽然有个孩子冲了进来,于一片跪地的婆子中大步跑过,衣袂带风,下摆拂过婆子们的脑袋。
孩子一眼就看见了床上女子身下沐血的婴儿。
他也不避血腥,上前一把抱起那婴儿,却见婴儿身上仍连着什么带子,一时呆了。
突然间,只见那早已悄无声息的虚弱女子,颤巍巍举起一把剪刀,却是那么用力地剪断了婴儿的脐带。
“是小少爷……”那女子声音细若游丝,眼睛里却带着痛而灼灼的目光,似是有莫大遗志。
“小少爷,你听着,这孩子……十六岁之前,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家……便是离开,绝不能在雪天离开……”
“那……那是她的劫……”
孩子一怔,却迅速正色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夫人放心,这孩子一定是个有福的人。”
寡妇却露出个鬼魅的笑来,“少爷还不去看看老夫人?”
这句话她说的格外流利,孩子大惊,“你……你怎么……”
寡妇笑容依旧鬼魅,却不再看孩子,虚幻地望向房顶。
“是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