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店里还缺一个采药的伙计，不知寻公子有没有兴趣？”柳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摆弄着胸前的鬓发。

“伙计？”我没反应过来。

柳姑娘微笑道：“我看寻公子你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倒不如留在这里。一来公子不必终日奔波，二来我这竹里馆每天人来人往，是传播消息的好地方，说不定就有关于公子身世的消息呢？”

柳姑娘的话正好解决了让我头疼的问题，我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抱拳道：“萧寻在这里多谢柳姑娘的收留之恩。”

“寻公子别这么说，今日若不是公子仗义相救，恐怕我……要谢也应该是我要多谢公子才对。”

“这些都是小事，无须挂齿。”我的心情难得不错，笑道，“如此说来，我日后便要称呼姑娘为老板娘了？”

“寻公子不要打趣我了。”柳姑娘嫣然一笑，“若是不习惯，便还是叫我柳姑娘就好。”

这时，店小二凑过来笑道：“老板娘平日里都叫我小孟，我看老板娘你也别叫人家寻公子了，多见外啊，干脆叫阿寻吧！”

“就你多嘴！”柳姑娘两颊微红，嗔道。

……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早上去竹林里采药，午后便没什么事了，柳姑娘看我无聊，便赠了我一根竹箫。我不通乐理，但每日勤加练习，技艺也有了长足进步。竹里馆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江湖儿女共聚一堂，畅谈外面的风云变幻。

时光悠然，岁月静好。

“柳姑娘，我看你每天都在这竹里馆，也从没出去看看，你不想家么？”

“其实从小就我是个孤儿，自幼被义父收养，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离开了义父，再也没回去过。”

“抱歉，我不该问的。”

“没事，其实说起来，我和公子很像，不过我的运气要比公子好一点。”

“那你还打算回去吗？”

“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也过得很好，早就不再留恋了。”

“原来柳姑娘也是可怜人……”

“长做江湖客，谁人不可怜？”

……

竹林里是没有四季轮回的，无论春夏秋冬，林中依旧苍翠。我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这里有美酒，有翠竹，有箫声，还有柳姑娘。

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佛欢的到来，将原本的平静打得粉碎。

“小兄弟，你也在这里？”佛欢对我在这里感到很惊讶。

“柳姑娘看我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了我，我现在是竹里馆的伙计。”

说完，我发现佛欢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他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寒烟在么？”他说道。

“寒烟”两个字让我心头一跳，江湖上知道柳姑娘名字的人不多，看来佛欢和柳姑娘之前就认识。

“应该在地窖里。”我答道。

“那我在这里等她。”佛欢找了个位子坐下。

跑堂的小孟来了，他看到坐在那里的佛欢，面色一变，忽然变得无比凝重。小跑过来，道：“这位……公子，来点什么？”

佛欢笑道：“小孟，好久不见。”

“公子风采依旧。公子上次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吧。”

“寒烟她……还好吧？”

“老板娘过得很好，只是有些无聊，但自从这位寻公子来了之后，老板娘的心境比以前好多了。”

佛欢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寻公子？小兄弟记起以前的事了？”

我摇头道：“惭愧，我对我的过去还是理不出头绪。这个‘寻’字是柳姑娘取的。”

“原来如此。”佛欢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柳姑娘从地窖回来，看到佛欢，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又回复过来，淡淡地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就算我们很久没见，你也用不着一见面就摆脸色吧？”佛欢苦笑。

“你一来就准没好事。”柳姑娘白了他一眼，“你是来给我传达命令的？”

佛欢点头。

“说吧，这次想让我做什么？”柳姑娘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脾气。”佛欢也叹了一声，“好吧，我就不拐弯抹角的了，这次师傅的确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办完了这件事，你就解脱了。”

柳姑娘奇怪地看了佛欢一眼：“你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

“是么。”佛欢笑得很勉强，“原本是件很好的事，但是……”佛欢没有说下去，只是看了我一眼。

柳姑娘跟着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唇：“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当初既然答应义父，就绝不会食言。”

我站在旁边静静听着，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柳姑娘的过去，远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

“师傅这次让我来，是想给你说一门亲事。你一个女孩子家，是该找个归宿了。”佛欢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小孟惊得差点叫出声来，目光偷偷地在我和柳姑娘之间徘徊。柳姑娘也好久才反应过来，又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我反而是反应最小的一个，只是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胸口像塞了一团棉絮，堵得发慌。

我缩了缩脑袋。

天似乎转凉了，我忽然感觉有些冷。

良久，柳姑娘咬牙道：“对方是什么人？”

“那人来头不小，是归云山庄的大弟子，叫风笑川。”

“风笑川！”

柳姑娘和我异口同声道。

佛欢奇怪道：“怎么了？你们认识他？”

柳姑娘声音冷了几分：“这是义父的意思吗？”

“当然。”佛欢道，“就在一个月前，风笑川突然拜访我们天山，点名要见师傅，然后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是仰慕你已久，特来求姻缘。”

“我和师傅都很奇怪，那个风笑川是如何知道你的。但师傅看他武功不错，又是一表人才，虽然手段狠辣，但江湖上谁不是满手血债？于是考虑了几天便答应了。”

我和柳姑娘对视一眼。

“看来那个风笑川还是不死心。”我说道。

“他上次在这里吃了亏，回去居然调查了我的过去，卑鄙！”柳姑娘冷冷地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佛欢一片茫然的表情。

我没有说话，柳姑娘也保持沉默。最后还是小孟站出来，将几个月前的那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佛欢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柳姑娘厌恶地说道：“风笑川表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佛欢沉默片刻，忽然站起来：“我这就回天山，跟师傅说说，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会理解的。”

“义父的决定什么时候变过？”柳姑娘目光黯淡。

“可是……”

“而且你以为义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么？他更多的是看中了归云山庄的实力，想为自己找个强力的盟友罢了。”

“……”

“那柳姑娘你会怎么做？”我有点急切地问道，我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我……”柳姑娘看着我，微微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偏开目光，低下头，“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我不能违背他的话。”

我还想说什么，但嗓子像被噎住了，发不出一个音节。

佛欢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起来，我和小兄弟很久没见了。走，咱们出去聊聊！”

屋顶上。

“小兄弟，我得谢谢你救了寒烟。”佛欢认真地道。

“佛欢兄言重了。”

“小兄弟似乎有很多秘密。”佛欢微笑着看着我，像是要将我看个通透，“一般人可做不到只凭一句话就吓跑了归云山庄的大弟子。”

“这个，不瞒佛欢兄。”我苦笑一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脑中会突然多出一些东西。”

“那小兄弟你这句魔道无常，聚散阴阳又是何意？”

“兄台有所不知，风笑川虽出自归云山庄，但练的却是邪道武功，需以未经人事的女子为鼎炉，摄阴补阳。若是被江湖人知道了，那么他在江湖上就无处容身。”

“还有这等事！”佛欢道，“小兄弟，如此说来，你的身份不一般啊。”

“我如今已不再执着，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佛欢忽然笑道：“小兄弟觉得寒烟如何？”

“柳姑娘？”我愣了愣，“柳姑娘清雅脱俗，温婉可人，性情坚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佛欢道：“但你可知道，她的过去不是这样的。”

夕阳渐渐西落，在竹林里投射出破碎的血色光华。

“寒烟从小就是孤儿，被师傅收养，加入了天山，成了我的小师妹。”

“对寒烟来说，这既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天山是个杀手组织，专接各种杀人的任务。所以寒烟从小就被当成一个杀手来训练，没过过几天快乐的日子。寒烟天赋很好，很快成了天山的顶级杀手。然后师傅就让她去接任务，我经常看到小师妹提着剑，一身杀气地回来，或者奄奄一息，浑身浴血。这是我们杀手的命运，每一次挥剑都是一次生死。”

“但寒烟不喜欢这种日子，她不喜欢杀人却又不得不杀人。我很少从她脸上看到笑容，她不快乐。”

“终于有一天，寒烟她厌倦了，或许她早就厌倦了吧，这种被当成杀人工具一般的生活。那天她做任务回来，找到师傅说要退出天山。她说师傅养育了她三千二百九十六天，她为师傅杀了三千二百九十六人，算是报了师傅的养育之恩了。”

“或许她一直有这个打算，所以才那么拼命地杀人吧？真是苦了我这个小师妹了。

我沉默不语。佛欢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和我眼中那个温柔大方的柳姑娘，真的是同一人么？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竹里馆，一位紫衣女子对我说的一句话――公子刚刚的确救了那风笑川一命。

原来竟是这样。

佛欢接着道：“天山门规，入天山者，除身死外，不得退出，如有僭越，万剑穿心。但让我意外的是，师傅答应了寒烟的请求，只是让她答应三个条件。一，在外不得宣扬自己乃天山弟子。二，除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天山武学。三，为天山做三件事，不得违背。”

“三件事已经去了两件，每次都是我来通知寒烟。这次也是一样。只不过，我没想到原本一桩好好的喜事会变成这样，难道小师妹就注定孤独一生吗？”

“柳姑娘他一定要赴这次约吗？”我干涩地开口道，“她已经那么可怜……”

“这就是江湖。”佛欢洒然一笑道，“它无形无相，但我们都深陷其中。”

“小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小师妹看上去温婉和气，实际上却很难真正相信一个人。除了当初被小师妹救过一命的小孟，我没有见过小师妹身边出现过别人。或许，你是第一个走进她的世界的人。”

“我？”

佛欢转过头，注视着我，神情难得的严肃。

“小兄弟，我那小师妹手上虽然有无数人命，但她的心思很单纯，我看的出来，他对你还是很不一样的，你愿意接受她么？”

你愿意接受她么？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大雨倾盆，我无助地躲在角落里。柳姑娘撑着伞走过来。

“公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不怕着凉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来这里？

我看着天上的红霞，陷入沉思。

夜色四合。

“寻公子。”

柳姑娘站到我身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柳姑娘一定要去吗？”

柳姑娘目光一暗：“我答应过义父的。寻公子，我早就说过，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感觉公子不是寻常人。其实我很羡慕公子，什么都不用想，没有任何羁绊，无忧无虑，笑看风云变幻。”

“我哪有姑娘说的那么好。”我苦笑。

“能叫我一声寒烟吗？”

我转过头，柳姑娘也看着我，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这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眼神。

“无论如何，柳……寒烟姑娘在我心中是个好姑娘。”

“是吗，”柳姑娘微笑，“今夜月色不错，寻公子可否赏光陪我喝一杯呢？”

“当然。”

柳姑娘斟了一杯酒递给我，我一饮而尽。

“这酒并非竹仙酿。”我脱口而出。

“这酒，名为寒烟。”

一瞬间，我石化在原地。

“这酒……只能给我的心中之人喝。”

柳姑娘也饮了一杯。她的脸色有些泛红。

“天色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

柳姑娘走得有些匆忙。

我愣在原地，脑中像刮起了一阵风暴一样。一些碎片被强塞进我的记忆里，苍白，然后慢慢清晰……

……

今天的归云山庄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唢呐欢腾，一片喜庆景象。归云山庄庄主广发英雄贴，邀请天下豪杰，共赴爱徒风笑川的喜宴。据说新娘子就是在江湖上广为人知的竹仙子。消息传开后，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黯然嗟叹。

从天山到归云山三百里，一路上，迎亲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各种聘礼装满了十几辆马车。车队最前方，风笑川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金缕红袍，意气风发，丰神俊朗。

后面的马车上，柳姑娘身着红装，盖着红盖头，静静地坐着。盖头下，她的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头上戴了紫金霞冠，美得不可方物。柳姑娘面无表情，她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已经做好决定，自己是不会嫁给风笑川的，既然如此，那就把自己这一条命还给义父吧。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归云山了。是时候了。

柳姑娘曾见过无数生死，此刻终于轮到自己了，竟然是如此坦然。

只是，只是……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

柳姑娘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只是这笑，透出了三番苦涩，七分不舍。

她缓缓举起匕首，美目微合。

“站住。”

清朗又平静的声音响起，盖过了震天的唢呐声！柳姑娘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柳姑娘掀开头上的红布，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车队前面，挡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柳姑娘一瞬间泪如雨下。

我静静地站在管道上，看着坐在马上的风笑川。两旁的看客全都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

“是你……”风笑川似乎对我印象很深，他咬牙切齿地道。

“是我。”我平静地说道。

“哈哈哈……”风笑川仰天大笑，“寻，你今天实在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为了竹仙子？”

“不错。”

风笑川冷笑道：“但你知不知道，现在竹仙子是我风笑川的女人！”

“柳姑娘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你。”

“呵呵呵，”风笑川笑得阴冷，“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看看这豪华的迎亲队伍！天山掌门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我这是明媒正娶。”

“寻公子！公子快离开这里！”柳姑娘从花轿里探出头，焦急地喊道。

我看着柳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镇定的柳姑娘露出这样着急的神色。

“柳姑娘，我是来接你的。”我说道，“我来带你走。”

柳姑娘眼圈一下子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公子的好意寒烟明白，有公子这句话就够了，真的够了……”柳姑娘凝视着我，目光如水，“公子，还是快走吧！”

“他还走的掉吗？”风笑川面色狰狞，柳姑娘的话无疑伤到了他的自尊。

话音刚落，风笑川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向我俯冲过来，手中的剑划出刺目的血色！情况万分危机，柳姑娘内力暗运，眼看就要出手。

“禁。”我轻声道。

下一刻，世界变成灰色。空中的风笑川，两旁的看客，天上的飞鸟，飘落的树叶，都定格在那里，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灰，只有我和柳姑娘是原来的样子，遥遥相对。

我从定格的世界中走过，来到柳姑娘面前。

“今天的柳姑娘很美。”我笑道。

柳姑娘奇异地看着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都想起来了。”我说道。

“是么。”柳姑娘笑了笑，“果然如此，寻公子果真不是凡人。”

“我是个凡人，只是来错了时空。”我道，“我本不该来到这里。”

柳姑娘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指着那些定格的人道：“你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放心，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风笑川这个人，过去的事就是一场梦，你还是竹里馆的老板娘。”我说道。

我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世界开始倒退，一切变得模糊，变得扭曲……再清晰起来时，我们已经站在竹林里了，旁边是一块突出的岩石。

这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我要走了。”我说道，声音有点沙哑。

柳姑娘点点头：“我开始就知道了。这一去……就不会再见了吧？”

“嗯。”我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沉默。

“再会。”我道。

“嗯。”

“保重。”

“嗯。”

“寒烟。”

柳姑娘猛地抬起头，我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

书桌上。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窗外阳光正好，风声将这座城市的声音送来，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我的面前摆着一本书，书页翻动，带起淡淡的墨香。

这一切，竟都是一场梦。

这一切，都是这本书中的内容。所以我可以莫名其妙地知道很多事，所以我会有一种不真实感，所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我可以轻松制住风笑川，因为这是我的梦境，随我心而动。

但，如果只是一个梦境，那也未免太真实。

我翻开这本书，佛欢是这本书中的主角，所以我会有种熟悉感。但书中没有柳姑娘，佛欢也没有说有个师妹。

那我为何会梦到柳姑娘？

刚刚的那一切，真的是一场梦吗？

“寻。”我轻声呢喃。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

来到步行街，各种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我。我不禁怀念起梦中的那片竹林，怀念那里静谧的时光。

路过一个乐器店，我走进去，拿了一根竹箫，试着吹了吹，悠扬的曲调就响了起来，吸引了很多路人来到店里。

我震惊了，触到竹箫的一瞬间，我仿佛已经握过它无数次。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曲子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

我看着手中的竹箫，心里有些伤感，箫声还在，可惜没有柳姑娘的琴来和了。

正这样想着，“叮”的一声，清脆的琴声响起来。

我猛地回头――

弹琴的女孩抬起头，朝我笑了笑。

“别来无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