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您可别再闹了,再闹下去让老婆子如何是好!”门外两个婆子近乎祈求着,正在嚎啕大哭的念念。她们在魏家呆了十几年,而魏家最苦的差事,莫过于伺候这个小祖宗。
“您好歹吃些东西,如此饿着肚子可怎么好。”婆子端着盘吃食不住叫门,奈何念念在里面将门插死,死活不开。
“我不吃,不吃,不吃,都拿走。”
两个婆子怕念念闹出什么事端,也不敢离开,便大气不敢喘,守在门口静静听着里面动静。
晌午时分魏夫人才回来,但见两个婆子瞧她的脸色,便也知道了大概。两个婆子见魏夫人回来,一下便有了主心骨,将念念大闹军营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魏夫人听罢,脸色瞬间铁青:“夫人是如此说的?”
“是。”
魏夫人只觉手脚冰凉,她一个没看住又让念念跑出去,公然冲撞夫人。其实她心里明白,清儿所说属实,念念这无法无天的性子,素来不管不顾,真怕会闯出祸事。从前,不过当她年纪小任性些罢了,如今她及笄之年,已是可以说亲的年纪,然她几次三番闹下来,魏家可还有什么脸面?!怕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将来纵使不入童府为妾,怕也没有好人家敢娶她了。
而魏夫人,虽在心里轻视清儿,也知童岄把她放在心尖上。因为童岄的关系,她面上也不能对这个夫人有任何不敬。
“我去同夫人请罪。”魏夫人叹下口气,歇都未歇一刻,转身便要走。
“夫人,那念念她……”婆子端着托盘,看看托盘里的食物,又看向魏夫人,欲言又止。
“她若不吃,便让她饿着。若饿死了,全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魏夫人咬牙道,说罢又看向两个婆子,“好生看着她,莫再让她跑出去了。”
“是夫人。”两个婆子为难地低下头,她们心里恨啊,又不敢现在面上,低着头快要把嘴唇子咬破了。
魏夫人带着一个婆子,架了车径直去了军营。童岄练兵还未归,清儿正在帐中翻看赵婆子两日前送来的账簿。这时守卫来报:“夫人,魏夫人在营外侯着,说是来请罪。”
清儿听到魏夫人到了,先是一愣,旋即了然于心。她知魏夫人一定会来,只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宁俞,去将婶母好生请进来。”清儿吩咐罢,才把账簿收起来。
魏夫人跟着宁俞进了帐,彼时清儿已备好热茶,迎着魏夫人。魏夫人看到清儿素衣素妆又是一愣,她当真颇不习惯。放眼整个邳州,哪怕连她都是钗环罗衣,而眼前这个邳州夫人却如此素简,与平常人家妇人无异。
自清儿来了济城,魏夫人还未来过童岄营帐。她趁清儿说话间,快速扫了眼帐内,陈设虽简单却被收拾的及为干净,井井有条。往日桌案后胡乱堆着的书简亦被分门别类,收拾的规规矩矩。虽身处军营大帐,扑面而来的却是家的感觉,心内不禁有些震惊。当她抬头看向清儿的脸,一刹那间,竟有些迷茫。
她也算在高门侯府见过些世面的,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从未入她们眼的“山野孤女”,是否并非她们所想那般简单。想到这里,魏夫人行事说话更加小心。
“我来是给夫人请罪的。”魏夫人说着便要跪下,哪知清儿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便将魏夫人扶住。
“婶母说哪里话,婶母可跪不得清儿。”清儿顺势将魏夫人扶起来,挽着她胳膊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了,又双手捧起茶碗递于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婶母喝杯茶来解解渴。”
魏夫人接过茶碗一时有些愣神,旋即慢慢将茶碗捧起来,吹了吹送入口中。
“念念不懂事,冲撞了夫人,是我教女无方,我甚是羞愧。”魏夫人边说边放下茶碗,旋即低下头。
清儿在魏夫人旁边凳子上坐了,静听魏夫人说罢,才开口。
“童岄将念念视为亲妹,念念自也是我亲妹,何来冲撞一说,我并未放在心上,婶母也不必挂怀。”
“夫人心胸如此宽广,倒让我无地自容了。”魏夫人说罢又默默低下头。
“婶母说哪里的话。”清儿慨叹道,“童岄常与我提起婶母。母亲走得早,童岄亏得婶母照拂。他身上的衣,脚上的鞋,都是婶母操心过的,还有他每想起母亲,婶母总备好一桌子吃食迎他……”
“清儿知道,这些年童家与魏家守望相助,早已亲如一家。童岄和魏轸还有念念之间的感情也比亲兄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竟都知道?”如果说魏夫人方才只是惊讶,如今却已是震惊。一时绞着手帕,在心里默默慨叹,原这些日子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如此看来,她女儿却连清儿一二都比不上。
清儿看着魏夫人这般反应,心里笃定,接着说道:“童岄称您为婶母,您便也是清儿的婶母,念念自是清儿亲妹,清儿自要为念念思虑一二。”
“我知念念对童岄有男女之情,然童岄只待念念为亲妹。”清儿话说了一半,但见魏夫人已然明白她意思,接着说道,“念念日后还有大好前程,我与童岄必在济城,哪怕在西越,也要为念念寻好儿郎,十里红妆送她出嫁,怎舍让她来童府为妾。”
“夫人别说了,老身都明白。”魏夫人终于绷不住了,抬手将眼角的泪拭去,“老身都明白,我回去定让念念绝了这念头。”
“婶母。”清儿看着魏夫人的眼睛诚恳道,“还有一事。念念年纪尚小,许多事不大明白,我怕她懵懵懂懂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魏夫人听罢猛然抬头,看着清儿便再说不出一句来。
魏夫人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军营的,她怅然若失地坐在高车里,心里乱糟糟的。
如今,她对眼前这位夫人心服口服再无她念。原清儿并不是糊涂好拿捏的人,她若再起别念,或真伤了两家和气。只可怜她女儿,千错万错,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念念早些长大,如果童岄没有离开济城三年之久,如果他没有先一步娶妻,或许她还能为自己的女儿争一争。如今是万般不可能了。纵然她打落牙齿活血吞,允了念念做妾以全她痴心一片,而夫人那里也绝不允的!
魏夫人一闭眼,便滑下两行泪。错错错,当真是错了!
“念念啊,你到底何时能明白母亲一片心啊!”魏夫人想到这里,又止不住掉泪。还有……魏夫人不禁苦笑。原来,不仅她没看透,就连耆老们也没有看透这位夫人。
耆老想利用她女儿对付清儿,她这个做母亲的是决计不允许的。而这个山野孤女竟早看透了一切。魏夫人不禁奇怪得紧,她无父无母,连姓氏都不知,在山野间长大,又如何懂得这些?!
魏夫人当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透便也不想了,可念念如此任性,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念念明白她一片苦心?难不成,真要给念念说亲,将她嫁出济城才可?可她本想再留念念两年的!
而清儿方送走魏夫人,回到营帐便长出一口气,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她跌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目,按揉着太阳穴。想她如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一步需得思虑三步才可。清儿自顾自摇摇头,当年鹿璃山的清风明月,自在畅快,已再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