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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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到地面的露天台级上,冷热使雪发生了物理变化,凸楞与凹辙绞缠一处,斧劈刀削的抽象画,滑呲溜叽的,下脚,不敢有半点轻薄。

那对母子没有出现,一对白色皮毛的狗。它们的身材,太小,像霍比特矮人国走出来的角色。初次谋面,是在一天晚间,我踏上第三步阶梯,一只狗在暗幕里出现,两爪儿搭在一层的阶沿上,隔着铁条栏杆,双眼冲着我,黑夜黑色中都能感受到咻咻的敌意,子弹已顶上了枪膛,爆头或洞穿心肺,我还真没个逼数;“汪汪、汪汪!”短促的音节嘎巴溜脆,过耳的刹那儿分外的鲜亮,这唬得一大跳,可不是闹着玩的。骇魄往往起于平地的惊雷,又是在黑灯瞎火的岑寂中猝然邂逅。哆嗦是轻描淡写,惊心骇魄也不为过。过两天,阶下人为立了两张胶合板,还割出了穹顶式的狗窦。那狗在里安了家,每回经过,我揪揪着心,时不时还照个面,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咋唬,就差升级到近身肉搏的田地。我虚张声势着,蹲下拣石头的动作逼真的忘我,它便嗷的一声惊悸着,还拖有戛然而止的尾音,撒腿而遁。愤怒,已点燃了引信,火苗蹭蹭上窜,要烤干全身的水分。妈的,比兔子跑得还快,嘚瑟,抖擞、武武玄玄。不动真格的,马王爷三只眼都忘了。我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很大的一口,是恶气,咂在水泥地上当当作响,就稀释了几日来横遭剪径的郁闷。恐怖,那回,它尾身而至,悄无声息,要偷袭我,活脱脱一个如影俪行的刺客。恰好,我往后瞭了一眼,还好这翩然的惊鸿回眸,也许感到气氛的诡谲,亦或人脑先天第六种感官的作祟,我的自警,挽救了徒遭下口的伤害。它驻停,屁股沾地而坐,右目一圈棕色的毛,像涂抹了烟熏妆的加勒比杰克。还是素日耽耽相向的目光刺着我,无半点闪避,直接刚的意味如啄铁的焊枪,火星四溅。肚子已显出皮球斜面的形状,仿若吹弹可破。那时,想起蒲松龄笔下卖肉夜归的屠夫,这只在远古被驯化了的狼的表亲,着实让我倍受困挠。路过的邻人说,得给它吃的示好。我嘿嘿两声,我说又不欠它啥。看来,无关什么物种,都是记仇的。不用十年,五年就够吊呛,让我脊背发凉,汗毛立竦。又后来,它带着它的娃子在小区里转悠,脾气到温和多了,可非淑女那类温良,这从它溜达出来的犀利眼色,还是隐隐的让我小心提防。有次,步上平台,看着下面咫尺处的小狗晃摇着尾巴,抬起小爪儿抓挠,脑袋瓜儿拨浪鼓般,张开已初显尖利牙齿的小嘴儿,不停地钳巴着自己的妈妈。小欠不登儿营造的快乐喷泉,肆意着,无遮无掩地弥漫着,也滉漾进我的心房。那刻,我会泥塑似的呆看一会儿,忘记了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又或明或暗冒出的莫名忧伤,跟随着,宛如一把苕帚的起落,作鸟兽散去。奇怪的感觉,掠过眼前的物像真实又恍惚,含着要温柔善待,也有些怀着点芥蒂难消的人。

走出小区,右首是家叫祥和的锅铬店,连锁经营。光顾过几次,店面从里而外整洁有序,服务员的着装统一,味道投合我的口味。做为头牌,芹菜肉馅,开店初是九块八,并在外放喇叭整天喧喊中妇孺尽知。时过境迁,随着猪肉身价的一鹤升天,再来一盘,已是今非昔比的十二块八,不由喟然长叹事物的流动不居。曾经沧海,价格再往回缩缩已不可能。我没因物价上扬而怯步,终究是要填饱私囊的,还有他家制作的糊状蒜泥让我欲罢不能。这一溜门面,饭店是主体,两家小旅馆,一家诊所,一家药房,小超市、五金店与房产中介各占其一。记忆里,饭店隔三差五要替换成别的风味,并乐此不疲。偶尔,我会想起泯灭与逐渐消失的东西:鞋帽衣裤店、音响店,还有我喜欢的书店。失落的文明——相由心生,我想起了这句话。巴比伦空中花园,人畜无害的巴比扬大佛,飞梁画栋的阿房宫,还有差点玉石俱焚的巴黎圣母院。这些巨物一同的,不知又有多少人类智慧的结晶化为灰烟。失去又何妨,人,一如往常的吃饭、睡觉,传宗接代。地球缺了谁不一样转,也许,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会给我带个口信,那是我一直想到头痛欲裂的答案。

从阿亮的眼神里没窥出焦躁与厌烦,即使门前,更换雪地胎的各类轿车蜂拥而至。这要拜前日午后那场雪的恩泽,也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近年,气候趋暖,雪成了稀罕物,也直接腰斩了雪地胎的销量。束手无策,更何况本是毫无发言权的生物,有了,还是脱逃不掉贪婪无厌的宿命。气候暖了,经济环境却是寒流汹涌。我耸耸肩,两手一摊,以表无奈,安安静静做个升斗小民,百年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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