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一个梦

如何去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

去找到比它更棘手更困难的的问题。

到那时,你就会发现,以前碰到的困难根本不算什么。生命中永远有更悲苦的事情存在,你现在经历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关卡,所以,不要死在这里,很没面子的。

 刘鹿又陷入了不停奔跑的境地之中。昏暗的房子里影影绰绰,刘鹿躲在讲台的下面,透过缝隙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教室里只有孤零零的桌椅,黑色的身影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地查看,肢体碰倒桌椅发出粗暴的声响,每一声都把躲藏着的人吓得立毛肌一耸。不过,以前的刘鹿才会怂成这样。现在的刘鹿才不会死在这里呢。

黑色的身影走出教室,刘鹿看着那个影子在玻璃窗上向右散去。停顿了一会儿,刘鹿轻声快步走出教室,5步远有个拐角,左拐,直走是厕所。看起来好像不引人注目,不过不能躲在里面。前几天都是躲在里面,尽管刘鹿想尽了躲藏方式,也不过只是拖延了几到几十分钟而已。昨夜凌晨,离黎明还有三小时25分钟,他死在了里面,秒杀。谁能想到他藏在一个塞满了湿哒哒纸巾的垃圾桶里也能被找到然后秒杀!谁能想到他风华正茂居然死在了厕所!不行不行,太憋屈了。

必须换一个地方。

刘鹿看了看手表,靠经验赢取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一分52秒黑影就要站在厕所门口了。他必须赶紧找到一个新的藏身处。从厕所右拐好像更黑,走吧。又是一排教室,刘鹿选了最后一个,还是躲在讲台的桌子里面。他听见脚步声大概停在了厕所门口,接着声音变低了,看来是进去找了。不过声音又很快变大了,出来了,靠近了。刘鹿听见一扇扇门被粗暴的打开。最后脚步声无例外地出现在刘鹿所在的这一间教室,又是桌椅被推倒的声音。渐渐的没有声音了。刘鹿正想他是不是走了,突然感到一阵凉风吹来,讲桌的柜门一下被人打开!刘鹿只看见一个露着惨白牙齿的笑......我操! 又死了!

开始做这个梦是一个月之前,那时刘鹿刚得知老爸决定把他的情人和小孩接进家门,也刚获悉公司决定让他留任查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好的事扎了一个猛子拥抱刘鹿。然后刘鹿就开始做这个梦,每一天,每一次,都是重复的场景,重复的剧情。没有台词,没有灯光,更没有怒刷装备挑战BOSS,就别说美丽性感的女主角了。只有恰似鬼魅的黑影一直追逐着他。夜晚里,他都在一幢破旧的教学楼里奔跑,藏身,奔跑,再藏身。没有画外音剧情提示,刘鹿只无师自通地知道坚持到黎明他就赢了。但其实赢了有意思么,不就是一个梦么?即使如此,刘鹿还是本能地想要赢得这场游戏。

开始时每天做梦,在梦里大量奔跑,让他在起床后觉得筋疲力尽,不过他发现,随着他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他看到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对这栋建筑的构建也越来越了解。每一次的进步,都让他取得了极大的满足。简直跟玩游戏一样刺激惊险啊,不,不止,游戏有这样真实的体验么,这才是真人版的神庙逃亡好吗?!就这样,刘鹿每次上床时都有按捺不住的兴奋。那是一种准备大干一场的意气和期待。

直到昨天,刘鹿已经跑到了凌晨三点05分,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撑到黎明了。在这些天的奔跑里,刘鹿简直是动用了他所有的想象力找藏身的地方,讲台里面桌子后面窗帘深处都躲了,垃圾桶和拖把堆这种邋遢的地方也没放过,有一次他甚至想尽方法躲到了垂着的日光灯上,结果还是被黑影一把连着灯给拽下来挂掉。怎样才能尽量延长时间呢,这成了刘鹿每日行止坐卧都在思考的问题。就像在海上漂流的人遇上了食人鱼,想的不再是如何到岸而是先脱离水,虽然往往到岸才是最好的脱离水的办法,刘鹿在困顿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件可以让他忘掉一切全情投入的事,而且随着他的努力他可以明确的看到成果的增长,这样的经历即使伴随着恐惧也让人甘之如饴。    

 当然,刘鹿明确的知道这是梦,那怕他正处于梦中,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自己要做什么,将要去那些地方。可那些体验是那么的真实,他完全可以怀揣着这是个梦的事实而全情投入其中。在他奔跑的时候,他那因紧张而分外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一场生死逃亡,这是一次智慧于体力的较量,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躲藏在黑暗中的恐惧,死亡来临的窒息,都鞭策着他去前进。

 刘鹿一方面对每次死亡的瞬间充满惧怕,一方面又很想看到自己可以前进道哪一步。这种既兴奋又恐惧的体验让他上瘾成性。

两个月的时候,刘鹿已经可以跑到5点多了,天空已经由那种墨色的黑渐渐淡化成了晦暗的深蓝、灰蓝,刘鹿自己都感觉自己在一周内就可以结束战斗了。现实生活中的刘鹿不得不说是有点不舍的,这样惊险刺激又安全的游戏不知道何时才玩得到了。梦里的刘鹿却渐渐感到解脱,每次都这样惊惧,不知道心脏受不受得住?

刘鹿又陷入了不停奔跑的境地之中。一切都挺顺利的,5点多的时候,刘鹿躲在了器材室的两块门板之间,周围有些扫帚拖把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估计是文艺晚会要用的道具之类的,把他护在了中间,他还往身上缠了些麻绳,让他看起来像个麻绳团子。

器材室其实就在刘鹿最初躲藏的那个教室的斜对面,只不过一直锁着,在最近的梦里才打开了。刘鹿前几次也是躲在这里,基本上试了各个角落,才确定现在的躲藏地点。这个地点靠近门边,一进门就可以看见,但正因为如此,那个黑影才没有仔细查看。刘鹿打算在这里等到天亮了。

黑影一直在各个地方搜寻,也进过这个器材室几回,不过所幸没有发现刘鹿。看着外面泛着鱼肚白的灰蓝天空,环视装扮得像团陈旧用品里的麻绳的自己,刘鹿整夜狂跳的心终于得到了一点点喘息。妈的,还好是在梦里,要是在现实里,只消得来这么一回,自己恐怕都要心脏病发。

 等待的时间变得分外漫长,刘鹿也不敢乱动,只能保持着一个屈蹲的姿势望着天空捱天明。刘鹿从未向现在这样看过黎明前的天空。看起来都是那种晦暗的灰蓝,但其实仔细看来,每一分那蓝色都是在变化的,有的蓝里带黑,有的蓝带着不易察觉的墨绿,有的蓝带白,大部分的蓝都在由灰变白,色调愈发鲜明起来。

刘鹿觉得老天真是费心,连个早晨灰蓝的天空都要整的这么层次分明,完美主义,丫处女座的吧!

刘鹿看天也看出了趣味来,决定醒了就去公园看看日出,赏赏日落。

刘鹿这么想着,竟也有些愉快的情绪漫出来了。直到他看见了对面教室坐的那个人。

天还未亮,又是这样破落的一个教室,竟然有人在。看体型身量,大概是个上初中的女生,不过也可能是是小学的,现在的女生都挺早熟的。

又是没有画外音剧情提醒,刘鹿心里自然而言就觉得那个黑影只是在追捕活着的东西,既然自己躲得这么好,那它说不定会换个对象猎食。何况那个女学生坐得那样扎眼,叫人不发现也难啊。

要不要去呢?去的话万一自己前功尽弃岂不哀哉,不去的话干看着那个学生弱不禁风孤立无援也挺不是滋味儿的。算了,反正就是个梦,死了还能再来一次呢!

脚步声许久没有传来了,估计是换了一个楼层在搜寻。

刘鹿抖落身上的遮蔽物,轻声急快地走过去。 “快走,这里有事!”

 女孩回过头来看他,一张白净的娃娃脸,带着典型“你是谁”的疑惑表情。

 刘鹿急切地拉住女孩的手:“有人要杀你!”刘鹿脱口而出。

 女孩笑了,那笑很难定义,像是你怎么来了,又像是你终于来了。

 刘鹿很想把情境解释给她,却发现千言万语无从谈起,好像他和她之间隔了千万个故事似的。刘鹿很着急,刘鹿满脸的着急,他想起自己一次次死亡的体验,那不是可以谈得上忍受的东西,被惊惧捏住喉咙,在无尽的黑暗里死去的感觉一层层清晰的浮现,他不想眼前的这个人也和他一样有那样的经历。他紧紧的抓住女孩的手,胡言乱语,词不达意,只听得见“快走!”两字。

脚步声终于响起来了,刘鹿猛然的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惊恐,他看见那个黑色的影子快速的接近教室。他抓紧女孩的手,想带她走,却听女孩道;“你干嘛呀?”

黑色身影已经到了教室门口了,刘鹿想起了它那口森然的白牙。

刘鹿眼里都带着乞求了,那样悲哀又绝望的神色让女孩不禁一凛,“快走!”刘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空空地做着嘴型。

 “呵呵,真不知道你要干嘛!”女孩又笑了,看着刘鹿。那笑声真好听,像带着铃铛噔噔作响的泉水。

“叮铃铃……”铃声变得尖锐起来。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女孩那种带着阳光、泉水,噔噔作响的笑声像浪潮一样漫了过来,刘鹿发现自己淹没在这样的笑声里了。

刘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教室里,一个货真价实的教室。下课的铃声刚刚响起,同学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到处都弥漫着着那种带着阳光的笑声,每个人都在笑,只有刘鹿自己像个怪胎一样痴愣愣举着女孩的手不动。女孩笑着从刘鹿手中抽回手,由自己的同桌挽着手走向教室门口。那里,自然也没有什么黑色身影。刘鹿转过身,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那是早上9,10点才有的太阳,炙热、温暖,安稳。是那种5,6点东方鱼肚白时绝对想象不到的温暖。

刘鹿站在朝阳下,迷惘了。

灰蓝发白的天空下,空旷的街道,刘鹿发现自己站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有一高一低的身影在不断走向他,啊,那是刘鹿父亲的情人,现在算刘鹿的后妈了。平心而论,她也算是她那个年龄段里漂亮的人了,但刘鹿莫名地反感她,连着她带来的那个小东西也一并反感。而现在,她和那个小东西正向自己走来,那个小男孩还背着米奇的书包,简直像要去上幼儿园似的。刘鹿看见她冲自己笑了一下,那个小东西也笑了,亮晶晶的眼睛让人觉得真晃眼。    

马路的对面,刘鹿看见李经理一瘸一拐地也在向自己走来。李经理头小脸肥,猪肝色皮肤,啤酒肚垒的像小山堆,因而走起路来,看着滑稽又艰难,一瘸一拐的。

刘鹿愣愣的站在街上,背后有早晨阴冷的风吹着,看见他们向自己走来,突然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不怎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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