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繁华的长安城早已不复当初的帝都风流,泱泱三辅百姓相食,白骨遍野。
建武三年春,冯异大军与赤眉战于华阴,交锋两月之久也才降服五千余人。
而且这五千余人对于赤眉军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冯异知道这点胜利根本撼动不了赤眉的根基,此刻谈反击就是找死!
但败军而回,前来会合的邓禹已经等不及了!
此刻赤眉士气低落,还不奋力反击,更待何时?
冲动的时候,只需要身旁有人泼冷水就好,但一定要记住的是,这时候只要有一个撺掇着,再多人泼冷水也是没有用的!
跟着邓禹一起的,还有位将军——车骑将军邓弘。
冯异深知赤眉军的可怕之处,也知道他们的弱点所在。
光靠武力,我们这点儿人是不够送死的。但赤眉军见利忘义,只要用名利二字引诱,一定不攻自破。
不仅是冯异想到了,远在洛阳的刘秀也想到了。
他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破奸将军侯进屯兵新安,建威将军耿弇兵据宜阳,赤眉军若东向,则宜阳兵马向新安汇合;赤眉军若西向,则新安兵马向宜阳汇合。
如果摊开地图就会发现,如同巨蟒般在京畿一带为祸无穷的百万赤眉军此刻已经彻底陷入刘秀提前编好的大口袋里,只要四处合兵进攻,赤眉必败!
不听劝阻,率先发动进攻的邓弘大军本就是饥饿许久的强弩之末,当他们看到赤眉军扔下来的粮草后,哪里还顾得上打仗,纷纷朝着粮食冲了过去。
而佯败的赤眉军趁机反扑,邓弘军全线崩溃。
得知消息的邓禹和冯异也迅速带兵抵达前线,一场混战之后,赤眉军稍稍退却。
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乱了分寸的邓禹也没有清醒过来,他不顾冯异反对,再次率众朝着兵力数倍于自己的赤眉军扑了过去。
这一仗实在是太惨烈了,邓禹最终带着二十四骑狼狈逃回宜阳,而冯异则在乱军中被逼得下马徒步逃回阵地,重新收编残兵败卒,固守阵地。
没有冯异的临危不乱,汉军将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全线崩溃。
经历如此大败后的邓禹心灰意冷地辞去大司徒官职和梁侯爵位,而刘秀则又将梁侯爵位还给了他。
臣愧对陛下,有负皇恩。
威德尚未加于四海,大汉的疆域上还有乱贼为祸,你还不能走。
数月之后,邓禹再次被拜为右将军,荣宠如初。
残阳如血,冯异与赤眉约定的交战之日已经到了,万人之众的赤眉前锋军看着眼前少得可怜的汉军差点笑出声,这就是那位威震天下的冯异军阵吗?
那就一次性让冯异绝望吧!
倾巢而出的赤眉军迅速杀入汉军之中,可打着打着他们就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汉军人数怎么越来越多,就在赤眉军云里雾里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四周杀声四起,又一波赤眉军冲入阵中。
“中计!”
赤眉军赫赫有名的大土匪樊崇喊出了所有反派临死前的经典语录。
连内裤都已经压出来的樊崇当然知道哪里还有什么友军会来帮自己,第二波赤眉军是假的!是冯异假扮的!
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
樊崇没有如来的慧眼,哪里看得出真假赤眉军?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赤眉军一路逃窜,汉军一路追杀,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在崤山之下结束了。
赤眉军损失惨重,投降者八九万,煊赫一时的百万流寇也只剩下十余万人朝着宜阳逃窜而去。
崤山之战对于赤眉军来说是一场诛心之战,此战过后樊崇等赤眉大寇已经彻底崩溃了。
日暮困顿之间,樊崇带着刘盆子等一众文武百官像是散家之犬般抵达宜阳,突然大军骚乱起来,继而是死一般的寂静。
宜阳城外,金黄色的落日余晖落在刀斧鲜明,旌旗舒展的天子车驾上。数万井然有序的汉军正簇拥着刘秀,横在了赤眉的面前。
“他们……他们是神吗?”(赤眉忽遇大军,惊震不知所为。)
樊崇看看一旁颤抖的刘盆子,看看那方传国玉玺,看看身后人数众多却毫无战意的士兵,再看看不远处,手握青锋,身披重甲的天子,他心底最后的侥幸也被现实击得粉碎,一切到此为止了。
是夜,赤眉军解下的盔甲和兵器堆积在宜阳城西,与当地的熊耳山齐高,许久没吃饭的赤眉军得到了刘秀赐予的一口热饭。(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
这一夜过得很安宁,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汉军解决了心头大患赤眉军,赤眉军终于可以在乱世中老老实实吃一口热饭了,皆大欢喜。
乱世就像是马场,每个身处其中的人既是野马也是驯马人,只有那个驯服所有所有野马的人才能最终克成帝业,建立不世功勋。
而作为最强流寇的赤眉军无疑是刘秀前期遇到的最强对手,如今这只野马正乖乖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温顺得像个小猫。
赤眉军跟其余所有的流寇势力不同,赤眉军的杀孽太重,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
第二日的清晨,朝阳从云海中冉冉升起,白耀色的光落在洛水之畔,樊崇等一众赤眉将领看着面前沿洛水陈列的汉军军阵,目瞪口呆,汗如雨下。
“若后悔降了,你们可以回去重整旗鼓,我们再战一场,一决雌雄,如何?”
赤眉的军心终于在声势滔天的汉军演武声中彻底死了,这匹烈马也在洛水畔彻底归降于刘秀,世间也再无赤眉了。
尚在崤山驻军的冯异接到了陛下诏书: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方论功赏,以答大勋。
落款处的印玺赫然写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