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不好,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在背后给你一拳,把你从梦境的状态打回现实,脸皱皱巴巴就像窗帘的褶皱,声音就像机械发声,还是那种该上润滑油的机器,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我们还在高二的时候,她还不是我们的班主任,只是刚刚送完高三下来管理我们高二晚自习的纪律,听别的老师说她的班级一直是文科第一名,但是她的成绩丝毫不能改变我对她的反感。
我对她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是在一个历史晚自习,我因为发烧所以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在我迷迷糊糊地快要入睡的时候,我听到后门有人悄悄打开了门,我心想又是不爱学习的同学溜到厕所抽烟去了,便还是没有反应地继续睡觉,紧接着我感到了耳朵一阵尖锐的疼痛,我被人揪了起来,我一巴掌打掉了那个人的手,一回头就是一张古树皮的脸,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不是你的班管什么管。”紧接着她就拽着我的衣领,把我往外面拖,我再一次挣脱了她的手,“我自己会走!”边骂边自顾自往办公室走,她让我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进入和班主任说刚才发生的事,她似乎得知了我发烧的情况,在和班主任交谈的时候反复回头看我,大约过了一分多钟,她走出来让我回去,我还是一副很横的样子,转身就走,回到班里我还是在桌子上趴着,同学们都问我干嘛去了,我没搭理他们,紧接着门又响了,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静的就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我感觉到一个东西放到了我的桌子上,等到我抬头,门已经关上了,全班的眼神都在我身上,一板感冒胶囊静静地躺在我的桌子上,我看着桌子上的胶囊,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内疚,心想等在见了她一定要主动道歉。
下一次遇见她是第二天早晨,我还没等开口,她就问:“王维庆,发烧好了没,我那天晚上不知道你的情况,对不起啊。”我赶忙说:“老师,那天是我不对,我太没礼貌了。”紧接着她就笑了,笑的满脸都是皱纹,可是这一次我不觉得她丑反而多了几分慈祥,她一边拍我肩膀一边把我往教室推,我进了教室以后,她紧接着进来大声训斥让我们安静下来,教室安静之中伴随着同学的牢骚声音。我回忆着刚才她说话的表情,心里开始有点喜欢她了,从那天开始,我每次看到她都会老远就打招呼,不时她还会叮嘱我让我好好学习,跟我说我数学的欠缺,那时她还不是我的班主任,可是教育我的话比我班主任说的还要多,而且我还愿意听,每次她进了教室,我就会背的很大声,让她知道我在努力学习。
一转眼就到了高三,学校重新划分了班次,我被分去了实验班,等我进了新班级以后,她立马就说:“王维庆,你是我的学生了,给我当班长,把班级管起来。”我没有想到她会是我的班主任,也没有想到她会给我这么大的权利,我赶紧应着:“一定一定,老师放心。”我开始真正了解她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也就是高三,我家里出事了,我爸爸查出了癌症,得知消息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操场上躲着哭,上课了我还没有回到班里,隐约从远处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等到声音愈来愈近,我才知道是班主任来了,她蹲在地下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肯说一个劲的哭,因为她的腿有毛病,她蹲了一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见状急忙把她扶起来,把我家里的事情跟她哽咽着一一道来,我看到她竟然也留下了眼泪,她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揉搓着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跟我说:“我的爸爸也是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得了癌症去世了,老师希望你能坚强起来,你的家需要你。”我在她的怀里哭的更厉害,她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说着安慰的话,我感觉衬衫上有些湿润,我回到了教室继续学习,她那天晚上却没有回到教室,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她从来没有过晚自习没来的情况。等到我高三毕业,和我妈妈讨论起她的时候,我妈妈说有一天晚上徐老师给她打了一晚上的电话,让她安心给我爸爸治病,不用担心我,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我都忍不住眼眶湿润。
我高三的下半学期,决定去学编导考中央戏剧学院,她一直反对我学艺术,每次我和她提起我要学艺术,她就皱着眉头说不行,并且说:“中戏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还有你爸爸有病,艺术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你要为你的家考虑。”我的性格很倔,在她反对我学艺术的阶段,我特别烦她,认为是她耽误了我的人生,看到她也总是假装看不见,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下,我非但没有放弃,还自己搬了书去了艺术班,艺术班是一群伪艺术生云集的地方,其实都是不爱学习的人聚在了一起,老师上课也是垂死的状态,我刚来的那天下午就想要回去,还是因为倔,我一直呆到了晚上,晚自习的时候,艺术班教室里吵闹声不断,我堵着耳朵在背题,我隐约感觉到屋子里了下来,一抬头,还是那张皱巴巴又慈祥的脸,她静静地走到我的桌子旁,帮我把书往回搬,在回去的路上,我一声不吭,她也板着脸沉默,快到教室的时候,她突然蹦出一句:“爱学就学吧,我是觉得这条路不好走,别耽误学习,你自己看着办吧。”因为我学艺术需要买各种各样的书籍资料,因为每个周带的钱有限,而且父母因为治病的缘故经常不在家,我跟她借过好几次的钱,每次我还钱的时候,她都推推搡搡让我把钱收回去,我就使劲往她怀里塞,她可能是怕我们的举动让同学们误会,也没再推脱,在她身上,我找到了一种近似于母亲一般的温暖,我之前和以后也遇到过很多老师,但是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直到我艺考结束,她都经常询问我考试结果,知道我上海戏剧学院合格,她高兴的合不拢嘴,并且在办公室里眉飞色舞地告诉每个老师,好像他自己的孩子被北大录取一样,我也因此被学校的老师们称作王导,其实我内心很抵触她的做法几次想去制止,但是一直也没好意思开口。
我们高考最后一场进考场之前,她神神秘秘地跟我们说考完以后到教室集合,有些同学私下里骂她政治课还没上够,要把握最后的机会,我们考完试一身轻松地走进教室,让我们意外的是,她没有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而是平静的拿起了班级的花名册,说要最后点一次名,我感觉到了她声音的细微变化,从平静到哽咽然后是再次平静,她哭了,全班都沉默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来,王维庆,你是班长你来读完。”我哭着读着一个个名字,教室里哭声一片,我们涌向课桌和她紧紧相拥,真想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后来,我决定复读,她听说了以后,一开始也是反对,几次给我打电话劝我不要复读,我还是没听她的话,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王维庆,希望明年你能实现你的梦想。”后来听说她去了高一新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与她见面,但是曾经的依偎却是永久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