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是在医院的肿瘤病房里。
2020年初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我的生活。刚入园不久的小外孙,因为幼儿园停课,又回到身边。老家也回不去了,大家都宅家抗疫,不允许人员流动。起初我以为春节过后疫情就能过去,在我们老家,不出十五就是过年,所以给母亲做的烧鸡、粘豆包和红豆面包等都放进了冰箱里,没想到,这一禁足就是数月。
到了6月8号,中小学及幼儿园复课,我和弟弟急忙回家看望母亲。母亲患有口腔扁平苔藓,年前去医院诊治已见好转。医生是一位从北京退休返聘的专家,因为疫情,被家人接了回去。母亲不能去医院,药用完了,又联系不上医生,只能四处托人寻找偏方。母亲的病就是在这时候严重的。我和弟弟接母亲去医院检查,已经进入晚期。
在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里,我就是靠读书来支撑自己。先后读了李开复的《向死而生》,张贤亮的《习惯死亡》,艾米·魏斯的《前世今生》,海灵格的自传《这一生为何而来》等,就是在这段时间,我读了张铁生的《扶轮问路》《命若琴弦》《病隙碎笔》和其它一些作品。
史铁生1951年出生于北京,1958年上小学,1967年毕业于清华附中初中部,1969年到陕北延安地区插队。三年后因双腿瘫痪回到北京。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务虚笔记》、《我的丁一之旅》,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命若琴弦》、《老屋小记》、《奶奶的星星》,散文随笔《我与地坛》、《病隙碎笔》、《秋天的怀念》等。《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奶奶的星星》分别获1982年、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老屋小记》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病隙碎笔》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2010年12月30日突发脑溢血去世。
柳青是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在史铁生写作道路上起着重要作用。他鼓励史铁生把知青生活写成电影文学剧本。第一部作品虽未获成功,但给了史铁生信心,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1979年,帮助史铁生发表第一部伤痕小说《法学教授及其夫人》,为史铁生的创作之路打开了局面。
史铁生写作道路上另一个贵人,就是柳青的母亲梅娘。梅娘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作家,1920年生于海参崴,本名孙嘉瑞。因早年丧母,取“没娘”之谐音为笔名。她的作品以婚姻恋爱为题材,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声名赫赫,与张爱玲有“南玲北梅”之誉。梅娘知道史铁生在写小说,对史铁生说,“写作这个东西是最不能急的,有时候要等待。”她说的等待,不仅仅是写作者对灵感的期盼,更是生命个体如何将经历与体验积淀为思想形式的升华过程。史铁生从梅娘的话语中悟到了写作与生命之初的某种同构关系,后来史铁生的创作精益求精,“我手写我心”,篇篇皆属心灵之作,与梅娘的引领、启迪是分不开的。
《命若琴弦》讲述了老瞎子和小瞎子的生命故事:一老一少师徒俩拿着三弦琴走乡串户,靠说书为生。在老瞎子的琴槽中,有一张他师父留下的药方,告诉他弹断一千根琴弦后,取出药方抓药,就能使他双眼复明。50年后,老瞎子终于弹断了一千根琴弦,他取出了那张珍藏多年的药方,却是一张白纸。老瞎子并未将真相告诉小瞎子,而是将这张白纸封进了小瞎子的琴槽中,告诉小瞎子说,“得弹断一千二百根”,让小瞎子带着希望活下去。
对于老瞎子而言,人生的目标和生命的意义就是弹断一千根琴弦,用师父留下的药方重新获得光明。当他终于弹断最后两根琴弦,打开师父留下的药方,上面却什么也没有,老瞎子倍感绝望。“一根琴弦需要两个点才能拉紧,心弦也要两个点,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的”。没有了目标之后,老瞎子的心弦空无所系。这时他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话,“人的命就像这根弦……弹好了就够了”。老瞎子认识到,“一辈子被虚设的目的拉紧,生活中丁丁当当才有了生气”,以往的那些奔忙、翻山、赶路、弹琴,乃至悲伤、忧虑都变得是那么快乐。同时,老瞎子也悟透了人生的意义:一切人生目的都是假定的,生活的意义不在于那张能使自己重见光明的药方,而在于“真正地弹断每根琴弦”的过程。
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启示就是:人的心弦需要两个点——“一头是追求,一头是目的”。只有用这两头绷紧了的心弦——有了目的,有了追求,才会让生命有意义。生命的本质不是结果,因为我们无论是谁,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生命的本质是过程。这个过程,不一定非要飞黄腾达,位列人榜,只要我们有追求,有希望,弹好我们生命中的那根“琴弦”,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