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夏天,九十多岁的奶奶都会蹒跚着小脚,去院子里摘了指甲花,开始包指甲。一遍又一遍,染上五六遍,十个手指甲脚指甲一个都不放过,染得通红通红,像一颗颗晶莹发亮的石榴籽。
看着又红又亮的指夹,奶奶开心的像个孩子,一遍又一遍小声说着:指甲包包就是好看!
奶奶不仅自己包指甲,还会让我和表姐妹都包包,从记事起,每年奶奶的手指甲脚趾甲都是红丢丢的,爱美的奶奶比年轻人更在意她的外表!
因为爱美,奶奶堂屋门前磊着一个大花池,高挑的夹竹桃有着桃的妖娆竹的挺拔,春天来临,开满粉红色的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月季花开得娇艳,每月都要热烈奔放的向世人展示芳菲,或深红或浅红间杂错落,开花的时间或长或短或早或晚都交叉开来,每天都能看到盛开的鲜花,闻到醉人的芳香。
指甲草呢,就种在这些花的最外侧,因为奶奶摘起指甲花包指甲方便些。指甲草的叶子椭圆修长,一对一对交互生长。到了夏天,指甲花迎来它最美的季节,一簇簇一串串或粉红或玫红或大红甚至是紫色白色黄色的花竞相开放,挨挨挤挤各不相让。
每到这时,奶奶都会掐下一串串大红色的指甲花,奶奶说大红色花最上色,然后用手绢包起来,摊开晒在水缸盖子上,指甲花不够用,也会掐几片叶子搭配,包出来的指甲一样红。
到了晚上,指甲花晒的没有了水汽和青气,就该砸花了。找块干净的石头,将指甲花倒出来,再拿两块白矾放在指甲花上,用锤子轻轻砸碎,直至砸的全部成了黏糊糊的纤维,就可以收起来包指甲了。
奶奶早早给我们做晚饭,催着我们吃饱了,就开始包指甲了。谁先包,都会把手伸到奶奶面前,我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奶奶将砸好的指甲花捏一小团,按在我的手指上,然后用提前准备好的桑叶把指头包好,因为麻叶柔韧,不会像其他叶子一折就断,所以我们包指甲都是用麻叶。最后再用白色或黑色的棉线将包好的指甲一圈圈缠起来,这样一个指甲就包好了,接着把其他手指甚至是脚趾都包起来。
最难受的,莫过于带着指甲套睡觉,大长一夜,哪里痒痒了,挠痒挠不成,还要小心谨慎怕哪个松了哪个掉了,一夜都不敢好好睡觉。奶奶说:包好的指甲要保持一夜,否则颜色上不上,今晚努力就半途而废了。
指甲包一次,出来是浅浅的水红色,需要再包一次,一般三次就能包出鲜艳美丽的红指甲了,像通红的石榴籽,非常漂亮!
但我们姐妹几个,能顶上三次的不多,所以我们的指甲永远没有奶奶自己包的好看,我有疑惑时,奶奶总是语重心长的说:漂亮的红色是一次一次颜色累积染成的,做事情,哪会有不想付出只想收获的道理。
于是下次,奶奶再包指甲,多了几双主动伸出来的手,我们的指甲也像我们的童年一样娇艳夺目。
有一次,奶奶砸的指甲花多了用不完,奶奶觉得扔了可惜,就偷偷包在睡着的弟弟的手指上,第二天一大早,弟弟看到自己指甲突然红了,觉得自己没法见人,就开始放声大哭,撒泼耍赖,让奶奶赔他指甲。
后来,奶奶去世了,奶奶的院子也荒芜了,再也找不到娇艳夺目的花池,找不到蜂飞蝶舞、姹紫嫣红!见不到曾经陪伴我童年的指甲草。
现在,夏天路过哪个村子,不定在那家门前,你会看到几株粗壮的指甲花,深深浅浅开得正盛。
但是,和指甲花一起住在我心里的奶奶,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能闻着花香,数着留年,回忆有奶奶的日子,回忆包指甲的快乐时光,恋起我的豆蔻年华!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