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是个很有意思的棋手。他不爱说话,他也不上微信。他第一次来咖啡馆的时候,其实他是来下棋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拿了一本书,在那里看。后来他又出去了。出去之后又回来了。我已经忘了怎么和他开始下棋的,因为他不事生张,太低调了,低调得就像一抹天边的云。从太阳落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和他开始下棋。他执黑。
和很多“扮猪吃老虎”的棋手不同,我问他水平如何,他就径直说:“还可以吧。”这个回答一如的他的水平,真实可信。没有故意伪装成香喷喷的德克萨斯烤猪,结果转眼变成斑斓老虎,吓人一大跳。昨天来了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我问他的小孩水平如何,他说业余,很普通,先下下看吧,结果下完了他说是业余5段―――基本上是业余棋手中的最高段位。虽然我知道,江湖上有3种人不能惹,老人,小孩,女人,可是,我实在不太喜欢扮猪吃老虎,何况我只是一只爱睡觉的小猫。所以我喜欢孙俊有啥说啥的性格。在成人世界里,这样的性格让人欣赏。
孙俊说以前经常去多伦路的那个棋馆下棋,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的同学,唐俊。唐俊是一个好胜的青年,喜欢玩街机上的格斗游戏,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把人家KO. 当时我们还是大一新生,唐俊说他是初学者,然后我说让他9个子吧,结果赢了他,这一战对我来说其实只是毛毛雨,可他却引以为奇耻大辱,从此他开始了卧薪尝胆。因为他经常提起那盘九子局,所以我也就记起了。从那盘九子局开始,他就狂K《围棋天地》,毕业后也常混多伦路棋馆,终于成为一个高手。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高,比我高吧。毕竟唐俊不是四川唐门的,但他比微软总裁要优秀,他不太说谎。
希望有一天可以看看孙俊对唐俊。两个优秀青年的对局,总是让人感觉世界充满了美好。
孙俊坐下来,坐的很端正,放棋的动作有模有样,而且他完全不说话。本来么,围棋的别称就是手谈,用手交谈替代了用嘴巴,而且从棋盘上看到的性格丰富多彩,有人冲动,有人保守,有人是好战分子,还有人风清云淡,有人举重若轻,有人大智若拙,有人机敏富于巧思,还有人天马行空,豪情满怀。尽管围棋的别称是“手谈”,但很多汽油(棋友)还是喜欢手口并用,在关键的时候,还喜欢用嘴巴一起上,帮助到达棋局的高潮,放倒对手。
孙俊的水平其实真的“还可以”,而且的确比我高不少。但他每步棋都会思考一番,然后出手,就好像他的对手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一样。他下棋的目的,根本不像是击败我,而是精心谋划,力图走出棋盘上的最佳手段,构筑他自己的理想城市。后来我知道,他是我一个大学的,而且他的工作是城市规划,难怪他如此陶醉于围棋的棋形。
局后,对于我每每祭出“三连星”的大杀器,他颇不以为然,认为还是少下一些“三连星”比较好。的确,因为“三连星”过早的把棋局导入核战,我后来认为他的观点不无道理,提升基本功的话,还是应该多走一些更平衡的布局。“三连星”的确是一种变态的布局。
半年前,有2位围棋的初学者经常光顾咖啡馆来学棋。有一位网名叫“未来音”,还有一个是他的同学,他们两个水平差不多。我就和孙俊提出玩一个游戏,就像《射雕英雄传》里面一样,由我和他各带一名徒弟,让他们两个比拼,如果“未来音”赢了,就代表我也赢了。孙俊欣然的接受了。
结果孙俊还异常认真的教那位同学下棋,我在一旁偷听,发现孙俊对围棋的理解我和完全不同。对我来说,围棋就是倚天屠龙而已。可是,孙俊居然说:“你下的这一步棋,位置要想好放在哪里,如果放错了,你就要走更多的棋来补它,还不如不走。”孙俊的观点就是,下棋一定要走好位,构好形。同济城市规划专业出来的哥们果然对“规划”“形状”非常执着,这可能是他们血液里的东西吧,尽管他总是微笑着摇头,说建筑和围棋没啥关系。
从此,三三,“无忧角”“星小飞再尖”在我眼里就变成一幢幢美丽的建筑,就像玲珑宝塔,哥特教堂或古希腊神殿一样,因为它们的结构美轮美奂,就像“亚洲第一楼”,同济大学的兄弟号称的“文远楼”一样,看上去非常普通,但是结构非常坚固。
不用微信的朋友孙俊最近来得不多,如同天边的浮云一样遁入了暗淡。他的不言不语,却给鄙人的陋室留下了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