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前,我曾经去过南方的一个小镇子。靠海,沿着海岸线的曲折,顺着望去,一家家的小房子就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沙滩上。人,自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业就是那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和收入。我去那里的原因也并无特别,只是因为听说那里的鱼非常好吃……”话音渐落,我又陷入了恍惚。
鱼,这种东西象征着什么?
六月份的梅雨季节,将一汪死水滞留了那座南方的小镇,我曾尝试去适应那湿热的气候,但回过头来只剩下了碎碎念的咒骂和对那招待所冷热不定的热水器的印象。任意一处的空气都可以将你的鼻子润泽一下,然后你就发觉到空气中的味道。鱼肉的腥味、泥土的醇厚以及性的味道。过于陈旧的案板桌椅摆在了街道两旁,殷红的血迹渗入案板,滴入泥土,与之结合、交媾在一起。像极了身体与身体的融合。空气中的湿润糅合在风里,那微凉的感觉轻触在皮肤上,沁入心脾后,留下的便是一阵舒爽,但随后这样的湿热感便由内而外的将人包裹起来,以至于我无处可躲。
这终究引起了我极大的不适,倘若只是血腥味也就罢了,可鱼下水就那么赤裸裸的扔在那里。黏糊糊、软绵绵的东西堆成了个小山丘,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
“外乡人吧,看着就是第一次来,你不清楚,这的人世代与鱼打交道,你所厌恶的味道,正是我们身上独有的东西。常说男人是该有气味的,女人喜欢。在我们这谁的味道最重反而能得到最漂亮的娘们儿呢!”渔夫挑起了一段鱼肠子,拿在手,端详着像是在审视着这造物主创造的宝物一般。看得如醉、看得痴迷。“它们的内脏是冷的,没有温度的,杀过人么?人的内脏要暖得多,并不刺骨,并不让人想逃离,啊,但这是海独有的温度与气息,人怎么配比?”我讪笑着。这家伙怕不是疯了?看向他的同时,也一并将他背后的房子囊括进视线里去,那幽深的光路打通到最后,我想到了鱼的肠子,说来奇怪,又像是女人的阴道蜿蜒崎岖。我的目光迟滞了很久,我想走进他背后的屋子,看看他那里究竟有没有他说的那样一般富有温度和气息。我沉湎在了咸湿而又迷幻不清的梦境里,难以从这崎岖的路里回过神来,再次清醒。
转眼间,恍惚间,迟疑间,虚无把我吞噬了。我仿佛与这座小镇有过未名的联系。“嗙!”那声像极了刀嵌入木板之间,而且再难拔出。那味道顺着湿润的气悠悠然偷渡进了鼻腔内,隐隐约约,似有发香绵延,似有大雾密幻,似有海浪滔天,似有虚无一片。一瞬间,我看到了,看到了日光斜斜地打落,人们奔忙的身影顺着小镇的道路蜿蜒曲折,还有一条条的大鱼和他们的脏腑,一片一片,流沙拂去,血污盈门,真真假假,似梦如幻。
我极力地去回想,想从现实里找出这虚无的影子,可虚无终究是虚无,就是无影无迹,那虚无又是何处来呢?不语。鱼的眼珠子被眼前这人捏出,流出些许不明的液体,房水么?鱼的眼珠子的那玩意儿可能不这么叫吧?死寂、毫无活力的眼神,难以割舍。
那天夜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潮湿的气氛让我感到难受和不安,屋里的霉味晾了许久也未散去,我觉得十分无聊,便从这床上坐了起来。外边廊道上昏黄的灯光映射在了门边下,微微发亮。一张莫名其妙的卡片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奇怪的是,我都感受不到那是何时出现的。我捡起来看,就正如你所想到的那样,在这个城市里,都可以看到的那种卡片,恶臭的下水道旁会有,街边的小馆子里会有,众人上过的公共厕所没准还能供你选秀参考呢!卡片上只有个电话,并未有照片。既然长夜漫漫,那不妨找点事来做了。
我拨打了电话,嘟声响起,随后电话那边传出了个深邃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出来是个女性的声音。在交代完毕后,我又坐回到了床边。看着外边摇曳的树影,见或明或暗的闪电,我在床边发着呆。“鱼,好吃么?”冷不丁的冒出了这句话。“咚咚咚!”声音响起。我一个翻身下床打开了门。随后的事,你们都明白。
那天夜里我仿佛看到了一条大鱼,在我们的身体间游离,幻灭而又真实,以至于我伸手去碰触它的时候,感受却是那个女人,有那么一瞬间,我就觉得她就像是游离在我身上的那条大鱼。我就是那个渔夫。她那浑浊的眼神和那略带应付的声音都与那将死亡的鱼一样,毫无生机与活力,但吃起来就是刚刚好。不腥不燥。像极了这湿润的南方。我在这湿润的夜里融化了。
第二天早上穿过破旧的廊道,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厅里,厅里几张圆桌,东侧摆着一道长桌,一眼望去保温的器皿中放着各式各样的蔬菜,旁边供取的盘子和大多数的招待所的自助早餐的形式无异。可内容却大为不同,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的鱼,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都伏在盘子里,一动不动,这些动作与昨晚那个女人无异,冰冷而不引人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