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在掌心急剧流动,一阵酸麻的疼痛,让我猛的惊醒。一夜高度紧张没有休息,在上了高铁后,短暂的放松让我很快的就睡着了,头压着胳膊一两个小时,导致血液不得流通才会如此。已经九点一刻了,列车到了泰安站。很熟悉的站名,是因为昨晚刚退了端午节爬泰山定的火车票。旁边的大叔睡的很香,此起彼伏的呼声足以体会到他一早的舟车劳顿。我的父亲呼噜声比这个还大,要是此时坐我旁边的是父亲,我也不会睡的这么沉。
(一)
夏天到了,村里的一切都变的热闹起来,田间的蛐蛐声与蛙声交错传来,让人心烦意乱。母亲一脚踢在父亲身上,阻止了他与田间的共鸣。是的,其实我们都是被鼾声如雷还自带升调的父亲吵的不能休息。我特别讨厌父亲打呼,如果不在他睡之前睡着,那这一夜就别想早早休息了。
父亲是个农家汉,也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除了在田间工作就是去工地上打打小工,特别爱喝酒,一天三顿。小时候我们一家五个人睡在一间房间,两张大床睡的满满的。他喝完酒舒舒服服的睡着了,死沉死沉,十多分钟就能打起呼,而我们此时就受苦了。夜间我就经常踢他,不给他好好休息。有一次还捏住他的鼻子,让他不呼吸,他一停止打呼,我就偷偷的笑,乐此不疲。
那是一个周六的早晨,我正跟小伙伴们在玩弹珠,父亲的工友们把他从公路上抬了回来。看着满脸血渍的父亲,我一下懵了,跟着他们冲回了家。工友们说父亲太疲劳,在工地的架子上摔了下来。那时候,家里很穷,根本买不起什么补品,母亲用红糖水三个鸡蛋煮了一碗面放在了床头。父亲吃了一个鸡蛋,剩下两个一定要让我吃,我蹲坐在床头哭了。嘴里含着的是半块鸡蛋,心里却满是愧疚,第一次觉得红糖水鸡蛋,一点不甜。我始终认为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我一直踢他,没让他休息好导致的。他很快睡着了,脸上刚擦干净的血顺着纱布又溢出来一些。此时,呼噜声又传来了,只是没有往常那么的强烈了,而我这才觉得这个声音很让自己心安。
(二)
昨晚跟同事喝酒的时候才听到父亲的事,一直坐立不安,这么大的事,我竟全然不知。再微信里问了大哥后,考虑工作只买了28号一早的机票,同时也退了去泰山的车票。每个夏天都是异常的燥热,让人心情烦躁。凌晨12点,我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她从苏州应该刚到家。我一直询问父亲的现状,母亲说的同时我听到一旁的父亲让老妈告诉我他没事。听到那口齿不清,发音微颤的声音后,心咯噔一下凉了下来,自己的父亲我心里明白,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大哥说的他嘴巴歪着,全身抽搐的情景。挂了电话我像发了疯似的给航空公司打电话改签机票,如果不是不记得卡号,就可能补了1200的差价改签到明早。最终还是买的7.00的高铁。高度紧张和担心,一夜没睡,凌晨五点奔向了高铁站。
微信弹来母亲的信息“洋洋,你爸已经住院了,你回来吗?”憋了一夜的眼泪突然绷不住了,她还不知道我已经再回去的路上了,我只想赶紧到家。远处的泰山依然那样耸立着,像是这么多年一直压在父亲肩膀上的那座。
在病床上看见脸色黑红,眼睛无神的父亲,我第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起身叫我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在抖,我强忍着泪在询问他的情况,他始终说没事,也一直责怪他们告诉我他的事。跑前跑后做了一天的检查,直到做完磁共振,医生确定不是脑部神经和血管问题后,我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
晚间,陪他在医院走走,我跟他聊起小时候的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我,好像是责怪自己让我这么远从北京回来,让我担忧。看着他微驼的背影,一走一颤,父亲真的老了,那座泰山他挑不动了。
凌晨一点半,我第五次醒来,旁边病床上父亲此起彼伏的打呼声又强烈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又一次让我很觉得这个声音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