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入渊,薄茧慢慢爬上光洁的指掌,那双温热的眼眸却在时光的擦拭下一如既往。对于亲情,我一直是讳莫如深的,父母亲都是高中未完便工作了。身为晚来子的我,和他们有代沟是无可避免的。偏偏我又属于那种不想说直白,希望有人懂的那一类,所以,心里话语的堆积造成了少年的老成。从小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我从不粘我的父母,甚至有点远离,很少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孩童该有的幼稚,有的只是普通的家常对话和沉默。
晚来子,听到这个词,便知宠爱会伴随一生,青年放纵不务正业的父亲也因为我的诞生而回头,开始做事养家;母亲则因为要我这个二胎,而丢掉了在车站的铁饭碗。奶奶的宠爱,父亲的溺爱,母亲的唯命是从,甚至姐姐也对我照顾有加,我是幸福的,不是嘛?还好,可能是少年老成吧,也或许是幼时家境不太殷实,潜意识中总有种争强好胜的念头,但善于伪装的我总在大人表现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大人不都喜欢小孩单纯好糊弄嘛,其实我都懂呢!因为隔着一层血缘关系,所谓的四叔,当着我和表弟的面,只给表弟几十元钱,对我却不屑一顾,大奶奶(四叔的母亲)看不下去,说:你只给一个人啊!四叔却一句话都不说。想不到吧,一个年仅8岁的少年会懂这些,甚至会记得这样清楚,这么久远。这些是年少的我一直视为耻辱避而不谈的灰暗地带,直到现在见识了许多之后,才渐渐放下。似乎这也成为一个激励我的动力,让我成为我们那个县城小村庄第一位考上市最好的高中,然后步入一类大学的孩子,之后我便成为村内家家常谈的话题,街坊们一看见我奶奶就打笑说:果然没白疼你那个孙儿!奶奶则是笑的合不拢嘴。奶奶一直以我为骄傲,我知道。但她的孙儿却是个喜欢把话往心里憋,喜欢做不太喜欢说,偶尔还嫌她啰嗦烦人吼她的人,好像奶奶对我的感情到达了一种就算我一直伤害,她也不改初衷,始终如一爱我的地步,而我大概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无所顾忌的为所欲为。奶奶识的字不多,无形中身教我的都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弹指一挥间,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疼爱的孩子也已长成少年模样。曾经脾气暴躁如雷,一天2包烟,顿顿大碗喝酒的父亲,在时间的稀释下,脾气逐渐温和,眸子中甚至闪烁着过来人的睿智光芒,因为老是咳嗽,便戒了抽了20多年的烟,亲戚们对于他的戒烟很是吃惊!又做了痔疮切割手术,不能喝酒了,这对于一个在酒厂工作20多年的老酒鬼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啊。不能抽烟喝酒,只剩下爱打麻将的癖好了,我常和母亲说,他现在酒没得喝,烟没得抽,就让他去打打麻将呗。印象中奶奶一直矍铄硬强,我们村就在县城附近,每家每户都有一亩多一点的土地,种有当季的果蔬,被奶奶和母亲打理的有条有理,最忙的是玉米丰收时,奶奶和母亲把玉米摘下来,胡须洗净,再蒸熟,剥成一粒一粒,还要泡在水中,第二天一大早,奶奶肩上扛着扁担,两边是装满菜蔬的大篓子;最麻烦的是芋头,要放在一个有镂空的铁桶里面,把芋头放进去用穿皮靴的脚来回踩,把芋头外面的皮搓掉,最后用碎瓷片一个一个的刮的白白净净,泛着乳白的光芒,芋头是我的最爱,在当季算是很贵的蔬菜,但母亲总会留下最好的芋头,煮给我吃,铁钵中滚汤的水滚动起金黄色泽的油,黑色的花椒和切片的黄姜上下浮沉,放下光滑的芋头,那香味,是记忆永不褪色的期待;在菜市场辛苦卖了一上午的菜,连个5毛钱的菜包子都舍不得买了吃的奶奶,却在回家的时候带了我爱吃的鸭脖子,4元一根。如今奶奶已满头银发,曾经也会暴脾气的她现在却步履蹒跚了,腿部神经被腰椎所压迫,走路都不太利索,爷爷早年救一个落井女孩而离开,孤身一人把父亲和姑姑抚养,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老来却变得脆弱,时常因不能行走而哭泣,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装作生气的样子大声说:哭什么哭嘛,你吃好喝好养好身体就行了!如今土地尽占,住上了小洋楼,本可以享清福的奶奶身体却不再健朗。谁说善人会有善报呢?小时候经常有一些人找奶奶治一些疑难杂症,奶奶虽然不是医生,但对于那些小毛病却是手到病除,在我看来很是神秘,来人总会给一点钱略表心意,奶奶总会笑着推推手,据而不收,同村的一个小女孩在奶奶的救治下捞回一命,在现在看来的大恩大德,奶奶也只是略而带过。小时候一有感冒发烧难受的要命时,奶奶把三根筷子并在一起放入盛有半碗水的瓷碗中,立马就舒服了,至今也依旧是未解之谜!时间在父亲和奶奶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反倒是一直不愠不火的母亲没太大变化,可能因为我的长大,母亲在家中更有话语权了,父亲碍于我不敢对母亲吵骂,反倒是母亲对父亲的吵骂多了些,有种“母凭子贵”的感觉呀!姐姐是我在家中最缠着的人,毕竟年岁之差仅8岁。姐姐很节俭,在当时物质贫乏的时期,她在稀少的生活费中也能存下不少的钱,一次和母亲去给上初中的姐姐送饭,姐姐带着我去小卖部买了椰子糖和一些吃的,记不得其他什么吃的,只有那椰子糖浓密的甜味焕发着温驯的色彩,我记得姐姐没有吃哪怕一颗椰子糖。对于姐姐,我心中一直是有愧疚的,感觉我的存在抢走了太多宠爱,村里人都说我们家就宠我一个,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不如现在这么开放,尤其是在一个小村庄里面,当时谁家谁户不是呢!
小时候也算发生过一次“悲剧”吧,母亲卖完菜买了一根甘蔗,姐姐便拿入厨房砍成节,因为少有机会吃,便挤入厨房手指着甘蔗要多切一点,结果猝不及防之下,在姐姐剁下的一瞬,我把左手食指伸了过去,时间仿佛凝滞,慢镜头播放,食指前端沾着血丝落在砧板上,我还傻傻的拿着手指,姐姐的脸色好像变得苍白。之和发生了什么,我不记不清了,依稀在邻居的只言片语中听到父亲把姐姐踹了一脚。食指在医院钢钉的嫁接下安上了,但细看依稀看的到痕迹。时隔多年,母亲总会唏嘘:要是我没买那根甘蔗就好了。其实我心中是没有什么在意的,安上的手指依旧灵活,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或许因为太在意,所以便有了自责吧。
就像目光,你们站在时间轴的原点,目送我逐渐推移,却发现,你们把脚下的原点随我一起带走,我跟着青春的洪流,却把你们甩在了后头,不经意的回首,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你们放佛停在过去。还好,我一回头,你们始终都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