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文字一周,思想和故事都发生了很多,生活有时候让人无话可说,唯有把它记下来才能够得以缅怀。
一.乌泱乌泱
书记屋里的苍蝇乌泱乌泱的,有的停在冒成小山的烟灰缸上,有的停在叼着烟眯着一只眼忙着签字的书记的胳膊上,手臂上,头发上,反正只要苍蝇们别不知趣的停到书记的眼皮上,它们便可以和书记和平共处一个办公室,不会遭到驱赶。谁有闲工夫去驱赶这些小小的苍蝇啊,这阵子书记忙的能还清醒地活着都已经是奇迹了。
书记屋里不但苍蝇乌泱乌泱的,人也是乌泱乌泱的。只要办公室不锁上门,一群接一群,一波挨一波,两个沙发和沙发边的扶手上坐的是人,对面摆的一排椅子上坐的是人,还有挤在门口站等着的,苍蝇在烟雾缭绕的稀薄的空气中飞舞着,和书记一起接待各种激动的来访者。
你咋来啦?你的事情不是队长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怎么又来找我?此时书记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色拖鞋,黑色马裤,黑色加白点纱质短袖,一头黄黑色卷着的短发,脸颜色和头发颜色差不多的五十多岁的女高音。
书记,你啥意思?你是当官的,俺这老百姓就不能找你说句话啦?是俺哩身份够不上给你这当领导的说话?还是书记你懒得给俺说话?
你看你都说哩啥?我这里这么多人,有啥事赶紧说,别人都还等着哩。
书记,你这态度就不对了啊,他们的是事儿,那俺哩事儿就不是事儿啦?虽然队长是给俺说过了,但书记你是代表着党啊,你能管住队长,你就不能让俺出去也给别人都说说,俺也是给党说过话的人啦?
这一长段台词经过自带扩音效果的女高音一气呵成后,立即获得一屋子人的满堂喝彩。就连书记也憋不住,葛优躺在后背可以移动的真皮座椅里,挥舞着手赶了两下眼前的烟雾团,拇指和食指捏出叼在嘴里已经烧去快两公分烟灰的烟卷,在冒尖的烟灰缸上轻轻弹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笑容。
你那房子不是已经量过了吗?两处宅子十三口人,一共赔款两百四十多万,你是嫌少?还是嫌给你算的不清楚?
书记,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没给我算清楚的问题,我就问你一个事儿,我们明明是两处宅子,他为啥要给我按一处宅子来算?这样一整,我又少了一处宅子三万多的安置费,是我好欺负吗?情绪高昂的女高音已经把自己的手指从桌面上隔空指到了书记的脑门上。她这边话音还没落,已经得到了全屋子等着面见书记的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之。你这老婆子真是笨啊,给你按一处宅子算是少了三万多的安置费,但你们家13口任每人多了十一万七的人头费啊。赶紧回去吧,别耽误我们的事儿啦。
就这样女高音被众人推搡着离开了书记的办公室。
女高音的故事比较简单,暂时告一段落。但其他人的故事都还没有开始,整村拆迁让村委变成了人头攒动的集市,书记的办公室变成了人生道场。有父亲和儿子为分拆迁款准备对簿公堂的,有离婚多年要求回来分钱的,有之前让亲戚住房被亲戚据为己有拒不承认的,有卖房多年突然想起我只卖了房子又没卖地皮,拆迁款理应有我一份的,等等等等等等等。情况之复杂足以每家每户都撰写成一部长篇小说。
很多人都说自己看清了人情的冷暖,啥办法呢?都是拆迁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