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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夕阳铺满了层层山峦,山谷里风沙沙作响,一半幽暗的杂草丛里归鸟正在栖息。老枫树的枝顶上几片残红在风里尽情舞一曲别离之歌,道尽人间无数依恋与不舍,跌落下去是不负再见的永恒,那零星的光亮落在树梢的缝隙里低眉浅笑。
生在穷得只剩下纯真年代里的一群年轻小伙子们围着一张木桌子,一副扑克牌打得津津有味,脸上额上贴满了纸条,一屋子的笑声穿过燕子瓦的缝隙传到野山岗上。野山岗里住着一户人家,新娶的媳妇叫佩玲,是西湘围子里的长得漂亮。她家里姊妹多,隔三差五的总有几个到她家里走亲戚,这一群年轻小伙子一听见她家妹妹来了,连扑克牌都不打了,围着佩玲家的灶台转,吵着闹着要佩玲煎姜盐茶喝,实际上他们都是来看艳霞的,艳霞虽然穿着土布格子衫,一条深灰色的直筒裤,一点都不洋气,一头黑亮的长发,白皙清秀的容颜却惹得这一群男孩子个个朝思暮想。
佩玲招呼大家在堂屋里坐下,并在中间架起木柴生了一堆火,大伙围着那一堆火说说笑笑只等着艳霞撩开卧室的半截帘子出来,姜盐豆子茶差不多喝完了,就听见佩玲朝着卧室的门口喊:“艳霞,你带柳青出来一下。”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艳霞后面跟着一个穿杏色风衣,里面配一件红色高领毛衣的女孩子,斜扎着一条粗黑麻花大辫羞羞涩涩地出来了,她俩离火堆边远远地站着,火光染亮了两个女孩子粉嫩嫩的脸,酒醉似的酡红晕开在她们的两颊边,甚是好看。
“这是我表妹柳青,还在读高中。这个是我亲妹妹艳霞。”佩玲向大伙一边介绍,一边搬椅子给她们俩坐。大家对艳霞都熟悉,她来过好几回了,而且大家都知道艳霞是在村里教书的,想要追求这样的妙龄女子,小伙子们又都开始掂量着自己的实力。当看到佩玲家的漂亮表妹柳青时,更让他们心里多了几份不同的念想。总拿她跟艳霞两个比起来,倒觉得柳青跟艳霞之间更多了一份她名字里的温柔。
那晚回来时,沈静云一路上听着大伙谈及艳霞与柳青的话题,他很沉默,沉默地看着山间幽暗的重影,沉默地踏着一弯清辉的月色往家的方向走。他知道自己长得高大帅气 ,但那又怎么样呢?父母在他十岁的那一年双双离世,他本来还有个弟弟,但他养不活弟弟,后来不得不把弟弟过继给伯父做儿子,自己却象个流浪汉一样吃百家饭长大的。这样的家世谁会看到上呢?晚上回到家,坐在堂屋里的木椅子上他想了许多,突然觉得自己一下长大了不少,心里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隐隐感觉心里想要去追求某些东西,目标虽然明确,但又没有勇气。第二天早上他打开门正好看见艳霞跟柳青两个笑笑嘻嘻地从他家门前走过,他两肘子伏在木窗户上,半弯着身子看着她们两个离去的背影呆愣着。昨晚火堆旁沈静云偷偷地多看了柳青几眼,他就喜欢这样温柔的姑娘,但他又能拿什么喜欢这样恬静温柔的女子呢?况且她还是个学生,未来不可估量,自己又凭什么敢去喜欢人家?他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己,无数次否定自己,想了各种搭讪的话题又一一被否定。但那颗年轻的心开始变得躁动起来,反复的决定着自己的决定。反复地制造着各种假设,又觉得哪都不妥,一门心思只想能够见到柳青,哪怕跟她只说一句话都知足。
第二天晚上,七八个年轻小伙又去了佩玲家里烤火。沈静云也去了,他换了一套浅灰色圆角西装去的,这一套西装还是沈静云跟别人在芦柴山里赚钱买的,这是唯一一套做人的衣服,还特意把那双旧皮鞋擦得雪亮雪亮的。只一眼,他就暗暗地喜欢上了人家柳青姑娘,想在众人间博得她一眼回眸浅笑。
几个男孩子搬桌子打扑克,四个人打,七八个人看,柳青正好站在沈静云的身后看热闹,一会听见他们叫出三,一会又说还有一个二。沈静云完全都没有心思打牌,柳青的发梢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肩膀,他心慌不已,眼角的余光里看见柳青浅笑嫣然,那笑容让他怦然心动。柳青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放在心上。因为她妩媚的笑容拨弄了他心上孤独的琴音,总觉得她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温柔,会猛然穿透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末梢,让自己内心变得无比的轻柔,丝丝缕缕的柔情如水一般细细地淌过心底。
如果没有那晚的一场电影,沈静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送柳青回佩玲家。他听见自己的心砰砰地跳,透骨的寒风吹在脸上,月光洒满了山坡,沈静云问走在前面的柳青:“你冷吗?”
“冷!”柳青答。她没想到沈静云会立马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柳青突然被感动了,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秒落在沈静云的脸上,虽然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月亮冷冷的光,因为离得太近,她看清了那是一张棱角分明俊朗帅气的脸,有着高挺的鼻梁的轮廓,那是一张偶像般的脸,却又有着女孩子般细腻的肤色。柳青心里突然一暖,就有了花儿欲开时的羞涩感,突然感觉脸都红了,幸亏夜色遮挡了那份羞涩。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沈静云问。
“过两天就回去。”柳青说。
“多玩几天吧,今天才十六。”沈静云说。两个在山路上缓缓地走着,巴望着这条路越走越远,他们可以一直走到天亮。艳霞从后面追上来对沈静云说:“我跟柳青自己回家,你回去吧!”
但沈静云还是跟在她们两个的后面,他只想这样的时光多一点就好。那一晚回到家,沈静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柳青的笑,柳青的言谈举止,他彻夜失眠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找各种理由想去见柳青,可到了野山岗时,一看到佩玲在家忙里忙外,又不敢去打扰人家,只好磨磨蹭蹭的又回来了。
二十几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那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们挤在佩玲家的木火桶旁烤火,一张火被让他们一群人扯来扯去,但大家就喜欢这样聚在火炉边一起神吹海侃。沈静云坐在柳青的对面,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大伙隐隐约约都感觉到了氛围里有股暧昧的味道 ,起身一哄而散。柳青站在堂屋里的两扇木门边,看着就要离去的沈静云,她的眼神里有着温柔的光,沈静云站在背光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柳青,柳青接在手上还没明白过来,沈静云就已经走进茫茫雪地里去了 。
第二天柳青跟艳霞要回家了,沈静云踩单车冒着纷纷雪花去西城的渡口送她们,看到她们两站在客船的栏杆边朝他挥手,后来尤其看见柳青在甲板上特意扬起他送的灰色格子围巾时,他禁不住热泪盈眶。他觉得柳青一定也喜欢自己!心便随着那一江寒水去到了柳青的身旁。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温情作为动力,沈静云才会冒着绵绵细雨,踩着单车去到七八十里外的西湘找柳青。结果两个人撑一把黑洋布伞坐在江畔的堤岸上吹了一夜的西北风,听着伞骨上滴水的声音,纵使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细雨里的沉默,两个温情脉脉依依不舍。
柳青要沈静云先回家,那天应该是正月十四,沈静云穿着一件黑尼子中长外套,围着一条白围巾,一双高邦雪地靴。这是当时特有风范又最时髦的打扮。沈静云就是这身打扮,手里提着一袋子礼物站在柳青的家门口,她母亲上下左右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天外来客问:“你走错门了吧?”
沈静云正要介绍自己,却被柳青出来打断了说:“妈,这是我同学沈静云呢。”
她妈哪里认识谁是沈静云?她最怕女儿谈恋爱不好好读书,当时她母亲看见这么帅气的男孩子找到家里来了,还一身洋气的打扮,哪里有半个学生样子?脸立马就往下拉,她对沈静云说:“柳青还小,才十七八岁,她正是读书的年龄,你不要打扰她的学习!”
沈静云本来想要直接了当地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柳青还是一名学生。说出来反而对柳青造成困扰。于是沈静云说:“阿姨,我只是来看看柳青。”
柳青看她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连忙说:“妈,你别想多了,他这就回去。”柳青一边说,一边带着沈静云离开那三间瓦房子。沈静云推着那辆二八杠单车问柳青:“我要跟你妈好好谈谈。你咋不让我说话呢?”
“谈什么啊?等我毕业了再说吧,七月份就毕业了,考大学我是没希望,只是父母的期望有点高,还是等等再说吧。”柳青说。
没曾想这一等却成了一辈子的遗憾。高考后,柳青自己都没有想到,城里的伯父早就替她在纺织厂安排了工作,没多久就转为公司里正式员工。这在当时是多么的让人羡慕的事,国家粮、正式工作。柳青母亲逢人就说:“我家柳青根本就不是种田人。她生来是享福的命。”
沈静云知道这些事后,那天晚上他来找柳青,他要问柳青为什么要这样听从父母的安排?但柳青的父母不准他们见面。沈静云当时内心是崩溃的,一个人在黑夜的大堤上走来走去,从不抽烟的他坐在坡上的草坪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看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露水沾湿了头发,太阳从江面上升起来,又慵懒地染醉了西边的天空。这样等了两天两夜,但他没有等到柳青,柳青被她父母关在西厢房里不准出门,大道理不停地往她耳朵里灌输。哭啊闹没有任何意义,她感觉沈静云离她很近,只是她见不到他。沈静云真的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最起码也有配得上柳青的底气。初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他恨自己没有能力去追求自己心中所爱!回家后,他谁都不想见,人也变得异常的沉默。
九三年某个深秋的早上,二十二岁的他一身寒霜地站在艳霞办公室的门口,艳霞拉开门的那一刻,看见一脸胡子拉碴的沈静云吓了一跳,她问:“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样啊?”
沈静云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艳霞,艳霞接过信问:“你怎么不自己亲手交给她呢?放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见到她?这得有多大的责任啊?”
“拜托了!”沈静云说完转身就走。艳霞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觉得他很可怜,想要跟他再说几句话,柳静云却是大踏步地往前走,她在后面紧跟着追 。直到他上了车,艳霞隔着车窗看见沈静云的脸贴在窗玻璃上,两行泪水汩汩往下流 。艳霞也哭了,她被他深情的一幕感动得稀里哗啦,她朝他挥手,沈静云推开车窗向她摆着手,一边流泪一边唱:“莫道笛声拂柳残,夕阳山外山…”
艳霞在他的歌声里心碎一地,这样帅气的男子,眉弯深处里全都是柔情,只怪造化弄人,这样深情的男子何处可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萌生出这样的念头?泪水竟模糊了视线,看着车子卷起一路金色的尘土呼啸而去,她呆立在深秋的寒意里,看着车子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或许所有的铺垫你都知道了答案,但你不知道的还在后面。
沈静云背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他想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一方面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另一方面他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他不相信自己会在那一片穷山沟里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比如盖房子,比如结婚生子。当爱情还在时,未来憧憬的美好如一幅幅画一般。柳青走了,那些画面变得黯然失色,她带走了他所有的激情,突然觉得家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所以他连头都不回决然离去,消失在天亮前的那一阵黑暗里。
艳霞去找过他,但谁都不知道沈静云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听说他去了广州。她想给他写一封信,总觉得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但写好的信却不知要寄往何处?第三年暑假,艳霞从姐姐佩玲的口中听到沈静云在广州的某地方做事,结果艳霞挤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一路大巴转公交,再坐人力车找到了西河的某镇上,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来。她原本以为在某镇肯定不大,反正能找到人。到了才知道,大街小巷的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谁都不认识谁,问也是白问,都不知道沈静云在这边做什么工作?往哪个方向找?每到傍晚艳霞颓废地回到旅馆时,早已身心疲惫,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找到。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下午,她租一本小说,坐在报刊亭的小椅子上准备休息一会。看着炽热的太阳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三四个赤着膀子的男人从她身边经过,晒得黝黑发亮。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你是不是艳霞?”
艳霞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赤着膀子,肩上搭一件针织衫的男子,头发长长的胡子拉碴,桐油底色的皮肤油光发亮,她虽然不敢认眼前这个男子,但那张遮挡不住菱角的脸还是一样的帅气,只是多了一份野人的模样,看着他脚上的人字拖鞋,和不远处停着的那一辆三面围着帘子的人力车,心突然被深深的刺痛了,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抬起头看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睛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滚落在腮膀。有那么一刻她想抱抱他,想要温暖一下这个异乡的流浪汉。但她没有那样做,两个人呆立在原地互相看着对方 。
“哭什么?没手艺找不到工作,别人介绍我在火车站出口摆人力车,我觉得挺好的!别哭了。”沈静云说得轻描淡写。
艳霞却听得心如刀割:“早知你在外面受这样苦…”艳霞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一点都不苦,你别哭!今天因为车子出了故障,上午十点多就没去送客,刚修完车子回来。家里人还好吧?一转眼都出来差不多三年了。”沈静云说,一边用手掌想要替艳霞遮挡一下太阳的光。这一小小的举动居然打动了艳霞的心。沈静云拉着人力车,两个人上了西河大桥。
“你坐上面,我拉你回旅店。”沈静云说。
“不!坐在上面看着你拉,我会心疼。”艳霞说。
沈静云突然就沉默了。两个人买了两瓶汽水,一袋盐煮花生,坐在河边公园的石头上慢慢喝,慢慢聊,他们聊了很多,但唯独没聊柳青,有几次沈静云想要从侧面打听一下关于柳青的消息却被艳霞用言语岔开。她觉得自己千里之遥赶到这里,不是为柳青传递什么音讯的,她只是单纯地为沈静云而来,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目标已经相当明确不需要遮遮掩掩,自己跟沈静云之间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存在。
两个人吃了晚饭出来时,西河的街道上已经灯火通明,穿过长长的的青石板巷子,两个人便混入流动的人群里,地摊上的生意比门店的生意更加兴旺,穿着奇装异服的摊主们想着各种花样吸引路人,艳霞在玉石刻字的摊位上选了两块小小精致的石头,一块刻着“霞”,另一块刻着“云”,艳霞互换了名字交到沈静云手上,沈静云看了一下石头上的侧面有一丝丝微红如霞光般的云彩笑着说:“这图案倒是挺适合这个字哦。”
沈静云找了一家理发店,终于把那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剪掉了。后来艳霞陪着沈静云又买了两套夏天的衣服。
“你别买给我了,浪费钱,我天天拉车也不用穿这么精致。”不管沈静云怎样拒绝,但艳霞还是给他买了。
艳霞上火车的那一天,沈静云在站台上隔着车窗说:“我没见过你穿裙子的样子,所以我给你买了一条裙子。记得一定要喜欢!”
艳霞眼眶一热,泪水便奔涌而出,她哭着说:“只要是你买的我什么都喜欢!”她把手伸出窗外想要拉一拉沈静云的手,车子却慢慢地起动了,沈静云跟着车子跑了两步又徒劳地放弃了,他朝她挥挥手,听见她在风里说:“静云,回来吧!我不想你受这样的苦。”
那个暑假里,艳霞这句话说得最多,但沈静云从来就没有决定要回去,不混点名堂誓死不归家的想法跟自己的个性杠上了。他觉得自己注定要用一辈子的时光来忘却当初的美好。
艳霞归来时步履轻盈满面含笑,衣袂生风,心里有爱脸上有光,虽然沈静云从未有过关于爱情的海誓山盟或甜言蜜语的表示,但那一条淡绿色的中长裙子似乎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艳霞认为沈静云是爱自己的。每个星期写一封信给远方的他,沈静云已经成了艳霞的整个精神寄托,但沈静云从不回信。艳霞认为他只是不善用言语表达情感而已。每每想到西河公园那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就足够温暖整个岁月。毕竟那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光,那是一个暑假的相处,哪怕他沈静云不回一个字,她似乎也能理解他!她知道自己内心那份炽热的情感随时都会如火一般猛烈的燃烧!她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归来 她甚至设想他们未来的样子,两个人牵着小孩的手在学校的操场上漫步,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
年底时天气异常的冷,雨下了一场又下一场,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在山谷里幽咽,艳霞去了佩玲那里,她是想去看看沈静云回来了没有?吃过晚饭几个人坐在火炉边正准备烤火,佩玲从厨房里出来往围裙上擦着两只手对艳霞说:“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男子嫁了吧!二十几岁是花开时的最好时光,过了就会变老,你看你们这一帮年轻人大部分都结婚生子了,你还不找对象。沈静云正月初八结婚,柳青孩子都快一岁了。”
佩玲话音未落,就被艳霞打断了,她急急地问:“你说沈静云结婚?”
“是的,听说是一个广东老板,那女的看中了沈静云,长得不高皮肤又黑,听别人说只是有钱。”佩玲说了一堆,艳霞根本就听不下去了,她紧了紧脖子上的羊毛围巾,站起身就往外面走,佩玲递给她一把伞,想要问她去哪里,艳霞没回话,然后看见她幽暗的影子转过山头就消失在黑暗中,她要去见沈静云!
沈静云家里亮着灯,艳霞敲开那两扇木门时,整个人都几乎虚脱了,沈静云两手扶住她惊讶的口气问:“天这么冷,你怎么来啦?”
“静云,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艳霞哭着问。
两个人站在堂屋里昏暗的灯光下,沈静云点燃了一支烟,烟火在沉闷又幽暗的夜色里明灭。许久许久沈静云说:“我不想耽误你的前途!”沈静云说得很诚恳。
艳霞哭着说:“我要有怎样的前途?早知你这样薄情,我又何苦跑那一遭?为什么要给我错误的信号?为什么?”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沈静云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跟着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叫我说什么好?”艳霞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哭着问。
“同情一个人并不代表爱情。我知道你同情我。”沈静云说。
“你是什么悲情人物用得着我同情吗?”艳霞哭着问。
两个人站在山坡转弯处,雨夹杂着雪籽打在身上,西北风如刀一般削在脸上,沈静云想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猛遭到艳霞厌恶,她愤怒地扯了下来,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计耳光。第一巴掌打掉自己这么多年的幼稚!第二巴掌是为自己明知道是一厢情愿,却还自以为是,勇敢地如飞蛾扑火不记后果的愚蠢行为买单。这两巴掌艳霞算是对过去的不堪作个勇敢的告别。沈静云猛地一下抓住她的手,泪流满面地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是我不好,不值得你一往情深。”
艳霞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哭。那哭声撕碎着沈静云的心。他站在黑沉沉的寒夜里任风撩开以前所有的记忆,他恨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逃避,有时觉得自己不敢爱,但更觉得是跳不出柳青的圈子。一瞬间的心动,要用几年或十几年的光阴来缝补,心坎上的伤痕终究只能缝缝补补。
人生哪里不是一出戏?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沈静云不是正月初八结婚吗?艳霞突然爆出消息也是正月初八结婚,男方是追求了她多年的同事,沈静云知道这消息时,他站在野山顶上眺望着远处的村庄,太阳明媚的光铺在半山凌乱的雪地里,他取下脖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石,放在掌心里看着那如柔丝般的霞光,心里五味杂陈,他把它握在掌心里,紧紧地握着,半山明媚的阳光都没能点亮他心里那一份淡淡的忧伤,他知道那两巴掌撕裂了她的心,同时也沉重地打在自己的心坎上,是怕自己配不上?还是怕艳霞家人的反对?不想自己再一次受伤害?这样的问题只有沈静云自己心里明白。
不管经历着怎样的苦难,日子还是照样着过,至于后来的事,还是留到以后再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