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有点苦，吃什么了？薄荷？”倪辰压低声音，好像只特别说给她听。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在车里回响。

两秒中的寂静过后，“对不起……”安然解开安全带，脱下他的外衣。这算什么，在玩弄她吗？几个小时前，就在这个座位上，他也把外套借给别的女人？安然甚至觉得，那外套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他也吻她的耳边，吻她的……是甜的吗？

安然打开车门，像逃跑一样向远处跑去。倪辰愣在原地，是他动作太快，吓到她了？可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在脑海里，早已幻想着跟安然过完了一生啊！

倪辰来不及反应，打开车门，追上安然，握住她的手腕，要打要骂都随她开心，千万不能再从他身边逃走。“安然，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借着不远处的街灯，倪辰看见安然脸上的泪痕，“对不起……不该打你……中秋节不去了，你另找人吧……”

安然压着声气，可倪辰听到她心里的委屈，“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出什么事了？”六年前，倪辰就是个不清楚安然生气的木讷小子，六年后，依然如此。

“没什么，你放开。”安然抹抹脸上的泪，去拨她手腕上的手。倪辰由她或掰或咬，就是不松手，“你无赖！无耻！龌龊！下流！花心大萝卜！”安然终于爆发了，却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可笑，这一点儿不像是在生气，倒像个孩子在撒娇。

  “嗯？”倪辰都被唬住了，看见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这些罪名……是不是有些重了，我担不起……”

  “你有什么担不起的，埋在女人堆里，随便挑一个带回家就好了！这件事可以和你爸妈说清楚，真心相爱在一起就是了，找我来装什么！”

    倪辰弯下腰“可那天，我爸看到你在我房里了……”

  安然吸吸鼻子，“没关系，我跟叔叔说，罪名我担，成全你们！”

  安然甩开手，正要走，又被圈进一个温暖怀抱，倪辰把头埋在安然的颈窝里，“其他骂我的词都认了，花心大萝卜我不认。”安然不说话，“安然担罪名啊~可不可以成全我和甜甜呢？就说，甜甜和倪辰在一起六年，现在成全他们长长久久，一生一世呢……”安然愣住了，这算什么？求婚？不对不对，只是敌人迷惑自己的糖衣炮弹，这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家里人病了？需要肾还是需要肝？”倪辰扶正安然，“什么？”

  “你的糖衣炮弹打的这么好，是看上我的肾还是我的肝了。我再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倪辰听完安然这一段话，只觉得安然不是假糊涂，她是真傻。

其实安然不傻，她是在逃，在回避这段感情，就是上一次逃跑，分别了六年。

  (七)暖男or渣男

    路上没什么人，倪辰拿出纸巾要给安然擦干泪水，却被安然挡开，随便用手摸了把脸，齉着鼻子，“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谢谢。”

    倪辰只是觉得安然大概受了委屈，在发泄，或者对他撒娇，当然是由着她使性子，“那……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天冷，吃什么呢？先热乎乎的吃个火锅，然后在去甜品屋，安然不是最喜欢甜吗？”

      “不要，你下午陪姑娘都吃饱了吧，不用再陪我，折腾你无辜的胃。”安然瞥了倪辰一眼。

      “姑娘？什么姑娘？”

        “你……装什么？当然我也管不着，只是别在这玩弄我！我俩只是合作伙伴，没人的时候，请保持距离！”

    倪辰只好放开安然的手腕，“……好好，保持距离……那安然说的什么姑娘啊？不能冤枉我~中秋节就是合作项目之一啊~甜甜不能说话不算数。”

    “南塘芳甸，怎么还用我再说下去么。”安然看见一对情侣走在花坛下，那个女孩一脸娇羞，男孩却拿着手机说个不停。

    “南塘……”倪辰不说话了，他的声音淹没在昏黄的街灯和来往的车流中。

  安然此刻庆幸，她还没有深入，什么“来日可期”都是写来感动自己的，爱情？当做个奢侈的游戏好了，不能当真。

      安然转身向路口走去，她要回家，妈一定做好饭等急了。

“甜甜……”倪辰追上来， 

    “我会给你解释，但现在不行，中秋节……”

    “我会去的，但在这之前，你我不再联系，中秋之后，你我也再无瓜葛。”安然觉得，她和倪辰还是做那个天南海北的高中同学吧。

  “……好。中秋节我来接你。”倪辰不想错过，他有他的打算，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安然了。安然倔强固执的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达到油盐不进的地步。

  倪辰就那么看着她走了，在路口，渐渐消失在纷乱闪烁的霓虹灯光里。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连几天，安然果然没受到倪辰的“骚扰”。这一场，都像梦一般消散，好像从未发生。

“你要是个男人，就干脆点！要分就分，老娘有的是人追，你算什么！”安然看着茶杯里的水荡起一圈圈波纹，隔壁的晓彤又和男友吵架了，“我本来脾气就不好，你也说了包容我，宠我，明知道我生理期心情不好，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就不知道让着我吗……包包，衣服送了还要还？你什么人啊？分手吧！”

        安然摆弄桌上的不倒翁，这东西怎么推他，都一副笑嘻嘻的嘴脸，没脸没皮。这是安然第一天上班，爸送给她的，说要学习它推不倒，乐观向上，没脸没皮的精神。

    “唉~安然~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怎么再没见过他，不会也分了吧。”撂下电话的晓彤凑过来。

    “哦~他出差了。”安然怕说明原委，经晓彤这么一张嘴，全公司都能绘声绘色的讲解安然倪辰六年的爱情故事了。

      “出差？也不打个电话过来，怎么，你们感情出现裂缝了？”晓彤凑得更近了，安然甚至闻到她头发上的啫喱水味。

      “没有，还好吧。”安然晃动鼠标，装作很忙的样子。

      “唉~我最清楚男人了，看你这样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跟姐说说，姐给你好好分析，是不是有小三小四了……”晓彤说的眉飞色舞，好像忘却刚才电话里的争吵。

      “没有……”安然喝了口水，淡然的说到。

    “哎呀~跟我还藏着掖着，我这是为你好，早发现早杜绝。你看啊，他年轻多金，长得也可以，温柔体贴会说话，这样的男人，多会哄女人开心，暖男和渣男，就在一念之间！”晓彤是感情专家，但凡聊起来，就不只是滔滔不绝了。

      安然叹了口气，看着窗边的绿萝发呆。

  “唉呀~我说话你听着没？”晓彤提高了嗓音，安然转过头来，“晓彤，你为什么和那个人在一起，又为什么分手。”

  晓彤靠在椅背上，“嗐~还不是他陪我逛街看电影，吃饭。当然，这些还都不用我花钱。”

      “那，你有没有爱过他？”安然眼神虚晃晃的，什么是爱？这样问对吗？

    “爱？嗯……应该是有点，可他这个人太软弱，没气魄，切！女人啊~就是心软！什么样的人，一起待久了，只要对她好，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小悸动，这就是贱。所以啊，爱情，不用认真，有免费饭票，移动信用卡，免费陪聊机，这就够了。”

      “那，一辈子呢？”安然蹙着眉，眼睛里充满不解。

      “一辈子？我的好姑娘呦~也得有人愿意跟你过一辈子不是，过一阵是一阵。你瞧瞧，婚后过得好的有几个？还不趁年轻，好好利用资本！听姐的，好好抓住呦！别想那么不实际的，还当自己十七八岁呢！”

      安然抿抿嘴，她不想谈恋爱结婚，就是怕这一点。要在一起，就一定，是一辈子。

      下午，安然收到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盆翠绿的薄荷，还有书稿和一封信。寄件人那一栏填得很有意思:邹老。安然笑笑，这个人也不是那么无聊么。信里夸赞安然很懂他的思路，改的恰到好处，又同时说出自己的意见。还说那天他后来想，安然在他剪葡萄的时候，看的不是山楂树，是薄荷，所以送来一株……

        安然发现这个邹老的字写得不错，刚劲洒脱，可前后分为两段，笔迹粗细不一，最后越来越淡，就草草收尾了。安然笑笑，邹老就是这么随性~

    安然确实喜欢薄荷，从小如此。高中时，安然喜欢吃糖，薄荷糖，每日不间断。安然心情不好时就会吃的更多，倪辰知道的。从那时起，倪辰身上总会带着各种各样的糖果。晚自习，就在安然的桌上放上一条，安然起先不收，可后来……安然回来看到了，就拿起来，远远的向倪辰摇摇，眉眼也笑的弯弯的。

(八)他是我表哥

安然翻看桌上的台历，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那天穿什么？要不要……去买件新衣服？”安然转念一想，“嗐~又不是真的见家长，印象不好才对，这样不就撇清了~”

天色越来越暗，下班了。安然在路边买了甜玉米，安逸喜欢吃。安逸十岁了，却还是顽皮，古灵精怪的。

吃完饭了，妈来到安然身边，“安然啊~最近怎么没见倪辰？”

“哦……他最近出差了。”安然转过身来，指着杂志上一张猫的图片，“妈，我想养只猫。”

  “不行，你和猫只能留一个。”

  “妈~之前因为安逸还小，所以不养猫，现在他都长大了，再说了他也挺喜欢猫的……养一只吧，跟小时候养只一样的小橘猫？”安然是猫奴，性子也像猫。

  “不行，要养就在你和倪辰的家里养，他要愿意，你就养。”安然一头黑线，这怎么聊着聊着又到他那去了。

  “唉？你中秋不是要去他家里吗，有衣服穿没？要那种端庄大方的，不要像你平常穿的，朴朴素素的。去了嘴甜点儿~叔叔阿姨挂在嘴上，得显示我们家有教养……”妈打开安然的衣柜，翻看了一会儿，“唉~明天周六吧，走！逛街买衣服去，你这些都撑不起场面……”

    “妈，又不是去干嘛，不用……”安然心里觉得不妙，看来妈已经看中倪辰了，真要他俩领证结婚。

  “见家长呢，关乎你在他们家的形象，怎么不重要，倪辰不错，甜甜也不差对不对~也不能让他们看你软弱，嫁过去吃亏……”

      妈那晚跟安然聊了很多，好像是嫁女儿前的叮嘱。安然看见妈认真的侧脸，心里有些酸涩，安然骗母亲了，这个谎该怎么圆？

  周六，商场里挤满了人，安然和母亲也在其中。一件裙摆绣花裙，一双奶白高跟鞋，应该是坡跟。安然觉得每次穿高跟鞋，都像是大人都穿妈妈的鞋子，显得那么滑稽。

从商场回来，妈和安然都筋疲力尽。都说爱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可安然觉得，单这一点，就把她归为异类了。她不喜欢逛街，觉得涌动的人群，上上下下的电梯，就像巨大的怪物，乌泱泱的。体现了什么？伟大的祖国人口众多？

  下午安然睡了很久，起来整理书稿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信息闪烁。

  “安然在吗，姐心情不好，陪姐出来逛逛。”原来是晓彤，安然没回信息，大概又是抱怨男友，然后推一半的工作给她。这个当，安然屡上不爽，安然之前觉得都是同事，就忍了。可最近安然的事也一团糟，她的心情也很不好。

    天色越来暗，初秋了，天黑的早些了。吃完晚饭，安逸在屋里写作业，妈和爸在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安然看着外面的灯光，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带着钥匙出门了，外面有人在树下聊天，有孩子追逐，有人在菜店门口挑捡桃子，黄粉色的。安然买了两个闻起来有甜味香气的，安然买什么都喜欢闻，她相信她能闻出好坏，比如她能闻到桃子甜不甜。

  她就坐在街边咬了一口，嗯，甜。她记起高二时，她递给倪辰的桃子，山楂，倪辰笑笑不说话，就微笑的坐在对面看安然啃着，两腮鼓鼓。

  安然沿着街道一直走，看到人工河里的芦苇和菖蒲，看到小广场上老人们就着舒缓的音乐在跳舞，有孩子拿着气球蹒跚。不知道多久了，安然坐下来，听老人们搭着弦子，老旧的二胡声中诉说悲欢，安然听不明白唱得什么，只知道是一对恋人久别重逢，悲喜交织。

  “安编辑来寻找灵感？”安然过神来，猛转头去看，“邹老？”

  邹明轩一身休闲装，这次倒是穿鞋了，凉拖。头发有些凌乱但不邋遢，随意的拢着，胡子倒是修剪的精致。安然笑笑，“抱歉，脱口而出……”

  “没关系，不过一个称呼。”树荫缝隙透过的灯光照在邹明轩脸上，眼睛里晶莹。

  安然笑笑，把另一个桃子递给邹明轩，他也不推脱，拿过来啃了一口，“嗯，甜。”

  两个人顺着河道一直走，谁也不说话，街灯细碎的光斑像一串特殊的密码，不用说话，彼此都想着自己的事，却都知道，不打扰，最好。

  安然看着河岸的一栋栋楼房，这离倪辰家里很近，希望，希望不要遇到他。

在一座桥下，安然停了下来，都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是原本喧闹的人群都不见踪影。

“她喜欢薄荷，山楂，葡萄，喜欢坐在葡萄架下，我坐在藤椅上看书，也看她……”安然知道他的痛苦要决堤了，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呢？

  安然静静地听，“你在书稿里也觉得故事应该是个悲剧吧。”

“这样才够……刻骨铭心。”安然小心的答到，“其实，我信缘分……这很难说得准……若有缘，有心，不会轻易放手，来日可期。”

  邹明轩点一支烟，缓缓的吐出烟雾，“来日可期……”他摇摇头，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月亮被一阵风吹进云里，河面泛起波纹，夹杂着鱼腥味的水汽让安然清醒。安然陪邹明轩坐在河边，安然不喜欢烟味，可还是看着邹明轩抽完。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了几下，又觉得不妥，拿起来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我送你回去吧，不早了。”邹明轩转过头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了，这离南塘芳甸也不近，我自己回去了。”

  邹明轩没接话，向河岸走去，才几步又偏头说，“再走走吧，一会我送你。”

  安然觉得本来也没什么事，不如和这个‘异人’待着，倒觉得清静。安然与他错了两步，一前一后，河岸的树林里藏着调笑的小情侣，广场上的孩子在玩闹。这一切都像梦境一般浸在河水里。

    “天气不好，下雪要等到什么时候。”邹明轩又点起一只烟，明亮的烟头飘散丝丝缕缕的焦油味。

      “下雪？不久了，夏末秋来，没几天了。”安然知道他指什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如此凄凉的话，在绿树红花里，不能多谈。

      “嗯，你心里明白。”邹明轩吐了一个烟圈，安然闪了闪身，邹明轩就正捏着半截烟找垃圾桶，安然也在河边看他远去的身影。

      “姐姐？”水边出现一个跳跃的身影，安逸一手拿着羽毛球拍，白色的运动衫，已经是大人模样了。邹老走过来，拍拍安逸的肩膀，“你弟弟吗？长得真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