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地十一（一）

何绿衣比他们一家人早一天回到这座城。

她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也跟这次一样一个人，背上背着包，手里拖着密码箱，没有伙伴同行，也无亲朋来接。只不过，那时她只有胡乱坐上一辆公交车，在某个名字听上去还不错的站就下车，现在呢，她可以伸手招辆出租车，清楚明白地告诉司机目的地的名字。

宋宇提着行李箱来这座城市上学的时候，她在第二天的时候也背着包南下进厂做工，一直在那边做了三年时候，只头一年都没有回家过年，第二年的时候，她母亲就亲自给她打电话，说是家里买新房子，一家人总得在那新家里面团团圆圆地吃上一顿饭才像样。况且哪里有她这样的女儿，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回，当真是挣钱挣得记不住了人吗？她心里面肯定也是想回去的，加上又见听着自已母亲的软言细语，哪有不感动的，当即便给厂里请了二十来天的假回去。厂子里半个月倒次班，不是从早上八点上到晚上八，就是从晚上八点上第二天早上八点，在读书时期一直保持胖乎乎身材的何绿衣，终于在头次回乡的时候拥有了苗条的身材，变得清瘦起来。只是，还是谈不上美，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也一直都是干干的处在缺水的状态下，穿着也并没有像别的从外面回来的女娃儿那样青春靓丽，就是最简单的牛仔衣裤，头发也没有拉过烫过，还是原来在学校时普普通通的马尾辫。

新家就买在他们店面后的那条街上，这种小镇的房子，都是私人自已盖，因为不会安装电梯，所以最多修五六层。楼层越高房价越低。她父母为省钱自然是买的最高那层，至于省下来干什么，她母亲也早就想好。别看只有万把块，可以办的事也还是不少。比如说可以让已经快十九岁的儿子去把车学会，只要把车学会，他两口子就能让他有事干，而不是成天在店里干活五分钟，休息一小时。把车学会，就能买车，有了车跑运输也行，拉货来买也行……

至于何绿衣，妇人自然也是有安排的，这次叫她回来就是。在农村，女娃如果读不出书来，那就只剩下嫁人一条路子走。何绿衣的母亲严格地照着大众的方法养育她。“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那个二姐，她那边有个侄儿，比你大两岁……”何绿衣并不记得有什么二姐，但是妇人要讲的事情，她不用听也明白，她已经有同学相亲结婚。如果那个时候，她同意了完全已经不熟悉的二姐带来的那个侄儿，她也就不会在两年后来到这座城市里。她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里呢？那年她已经快二十一岁，她的表妹都已经订亲，她的年龄已经完全没有什么优势。她父母深知一定得把她嫁出去的重要性，因为他们不止她这个闺女，他们还有儿子，儿子过两三年也到该说亲的年龄，她这个姑姐还在家住着，谁家愿把姑娘嫁进来？

那一年的春节除去那个二姐的侄儿外，还看过两三个，她一个也没有同意。她妈妈就说：“你到底嫁个什么样的？”她懒得回答，起身走开，随妇人在后面怎么说。

她决定改变讨生活的方向，除去对于南方工厂的厌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在其中。在已经工作了两年的南方，她除了没日没夜工作，按时拿薪水外，对于一同工作的小伙子，她没有发觉一个可靠的，也没有任何一个男孩子察觉出她身上的可爱之处。她必须找个可靠的人，重新建立一个家庭，一个不会因为其他的人和事而希望她离开的家。

在年初四的时候，宋老师的小女儿宋月和另外个女孩来到店里吃米粉，她当时也在店里面帮忙，两个青春可爱的姑娘之间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陌生的姑娘问了宋月关于宋宇读书学校的事情，她在一旁听到后就立即定下这个决定，去宋宇读书的省城打工。从宋宇去读书后，她还没有见到过他。晚上下决定要去的地方后，第二天她就去售票处买了票。其实往年在外的每次过年的时候，她也都要这样考虑一番，到底继续在南方的那个工厂里面，还是到另外一座城市里去另找活干。以往的那几次都没有换成地方，这次总算成功了。

她没有告诉自已的父母这次去的地方不一样，因为他们家没有哪门亲戚或者朋友在省城里面讨生活的。

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她，从火车站里出来的时候，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那会儿的人也很小心谨慎，轻意不会与陌生人搭讪，哪怕那个人只是问个路，对他们来说都有身处危险的可能。她试着问了两三个人后就打消了问别人的想法，直接随着人流走。然后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其他的人都快等到自已要坐的车辆。只有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坐哪辆车，她倒是有目地的，只是站牌上面的地点名字，没有一个她清楚明白的。后来来了个穿制服的人，那几年，也就只有那样的人不怕问路的人。她向那人打听过后，才明白自已所听来的那个地方名，在这里是根本就没有直达车的，须得转次车才能到。她坐了两辆公交车后才到达那所学校的对面。

当时的天已经慢慢黑下来，街边的灯渐次亮起来，把这城市照得五光十色，让人像身在梦中。

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已的胆子真的是大，一个人居然来到只知道一所学校名字的城市里。天黑下来，也不怕没有住的地方，走了两条不知名的街道后，她是又累又渴。最后就干脆连旅店也懒得找，直接走进一家火锅店里，问那里的经理要不要服务员，住宿工作一下子解决……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她却越来越胆小，生怕走错什么路，说错什么话。

那家饭店离宋宇学校只有两条街上，相隔不过几百米的样子。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去那所学校里走走，不过，因为那所学校实在太大，里面的人也太多，她一次也没有遇见过他。

找人就跟找东西一样，你特地找是多半找不到，当你心中不存那个念想的时候，它又突然就出来了。

因为一直都没有遇见他，又听来店里的人说那所学校不光是这里有，另外一个区也有所，所以她觉得应该去另外个区看看。如果老板人不怎么样，辞职就好说些，直接说不干就是。但是那个老板对他们这些员工是不错的，无论说什么都是和和气气的，这就让她得想想辞职的话该怎么说才好。那天晚上正好她想出来了，刚好准备说的时候，宋宇就随着一群年轻人走进来，老板看着一下子进来这么多的人，赶紧走上前去招呼，她就没有说成。最初的时候，她是没有瞧见宋宇的。而是待他们走进包厢，她与另一个女服务员进去帮他们点菜的时候，她才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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