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啊,你说,你爸不在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吧嗒吧嗒吧嗒,凉飕飕的雨滴一下一下又一下打在凉凉 的雨衣上,仿佛在帮着我逃避这个问题的回答。心上却 是咯噔一下,反复咀嚼着“不,在,了”三个字。良久 的沉默后,我感受到车座前的这个女人在一下一下地颤 抖。想哭,不敢哭,想哭,不能哭。她在强忍着。那一 刻,忽然觉得她好陌生,“还是我的妈妈吗?还是我那 个不会哭的妈妈吗?”
记忆中的她,不会哭。
听说刚生我的时候,家里很穷。农村里都这样,能在家 里生,绝不会去医院。结果遇上难产。然后她整整痛了 三天三夜,终于在医院里诞下一个六斤重的女婴。汗水 涔涔,没有泪水。
祸不单行,生产手术没做好,下体发炎了。那时候的发 炎,是会要命的。她去和丈夫说,丈夫一心扑在工作, 说:“没事的,吃点消炎药。”她去和婆婆说,婆婆两 眼一横,把一碗饭狠狠地敲在床头柜上,“爱吃不吃! ”她轻轻摸了摸怀里“咕咚咕咚”喝着奶的胖娃娃,感 觉世界暗了暗。然后托人带了口信给自己的母亲希望来 探望她。“妈,你带我去医院。不然我会死的,我真的 会死的。但我还有她,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果断坚 决,没有泪水。
高三时候,爸爸意外重伤。接到妈妈电话,她很冷静地 嘱咐我,“你爸摔了,要去医院看一下,你到医院门口 等,我们很快到。”急诊室里,医生检查着。妈妈不断 搓着手,“没事吧,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吧?”紧张不 已,没有泪水。
ICU办公室里,医生说:“你丈夫应该基本就这样了,只 能每天靠呼吸机,要是停了,人也就走了。考虑到你孩 子还要读大学,每天五六千,真的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我们这边还是建议可以转回家,让他安心走。”......“微 啊,你爸活了这么大岁数,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也赚 了一些钱,就这样让他走,会觉得对不起他。你说对吗 ?我们再坚持坚持,你说好吗?”妈妈在和我商量。绝 望之余,没有泪水。
同样的日子里,我也住院了。刚做完手术,拎着点滴, 挪着步子,走一下疼一下。穿过一栋又一栋去ICU探视的 时候,妈妈望着我的眼神,很伤又无措。心疼之余,没 有泪水。
妈妈,想哭就哭一会儿会儿,好不好?妈妈,我现在长 大了。肩膀可以借给你,虽然不那么厚实;怀抱可以借 给你,虽然不那么温暖。
妈妈,你是不是现在也搓着手?拿我的轻轻附上你厚厚 的茧好不好?我不怕扎的。
妈妈,我在,我在的。
妈妈,好想,抱一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