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师
文/江燕
是什么时候荷伊搬到这条街上的,我无从知道,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就不再去探究。还有一点,就是我什么时候爱上美甲的,我也不知道,我是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那个酒红色的指甲,它们漂亮却绝不妖冶,风情而绝不庸俗。
我在想啊,踏入那间美甲店的时候,是什么奇异的力量迷惑了我呢?之前对于指甲的修饰,我是没有任何的思路和嗜好。是它的名字吗,黛兰娜,有些洋派,却不新鲜。是它的装修风格吗?门脸上面不过红底蓝色的黑体字的店名,字的右侧画一金发碧眼的美妞,无甚特别。
再进入店内,十七八平方的工作室,中间搁置一张木桌,摆放着各式美甲的工具,包括多款甲剪,照灯,多款甲的样品范本,室内两侧的墙壁都掏空了做的造型,能够盛放各款各色的甲油,最里面是一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吧台,放一台式电脑,音乐就是这里播放出来又通过音响的扩音效果送出来的。只是它的店门内左侧紧靠墙角有一多层的三脚架,上面整整齐齐码有一些书籍和杂志,除此之外,与其他美甲店是毫无二致,甚至于更加简单些。我也纳闷,是什么吸引了我?
不过,如果你进去这家店,见到了店主人——荷伊,你就会知晓我何以如此迷恋美甲了。荷伊,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有一股力量想我走近她。
荷伊的黛兰娜,就在我常走的河街北路。是个夏日的黄昏,我沿着这条街步行去接侄儿,距离侄儿下课还有段时间,并不着急,想着转转的,突然,一首熟悉的歌曲,是我钟爱许久的周传雄的《黄昏》,悠悠扬扬地从黛兰娜飘出来。
我驻足,我倾听,我不由得奋力向橱窗内张望着,想看看是谁像我一样喜欢这曲目。我站定有几秒钟,店里面的女孩儿发现了我,忙迎了出来,她温和地跟我说话:“美姐,想做美甲吗,来店里瞧瞧,我这儿正好做活动呢?”
“谢谢,当然好了!”我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要是往日,尝试新的内容我总会考虑半天,可是那天的荷伊一迎出来,她黑而直的长发,快要到腰际,纯白的长裙,影影绰绰点缀着大朵大朵粉红的荷花,她清新脱俗的妆扮实在是——我,使我有种想要认识想要了解的欲望。
荷伊俊俏的脸颊上有绯红的云霞,仿佛刚刚沐过浴更了衣,出水芙蓉般的鲜活,单单看着她就打动了我,她楚楚动人,眼神里又似乎些许的忧郁,总之她很美,我不舍得拒绝她。
荷伊这个名字,是后来聊天才知道的,我真的很庆幸那天我走进了黛兰娜,不然将会错过今生一场美丽的遇见,错过一份知心的友谊。
荷伊,一如她的名字,由内到外地散发着她独特的韵致。当我坐下来,安静地观察她,她亲切地和我聊家常,聊家常她有分寸,聊美甲,聊美甲她很专业。
荷伊先给我指甲涂上软化药水,再用甲剪修理指甲,把四围的老皮死皮剔除干净,接着用小型锉刀进行打磨并造型,使周边光滑,涂胶,光照一分钟,方开始上色,再光照一分半钟,第二次上色,以达到想要的效果,想要猫眼效果或是画花加钻之类的这时是最佳时间,之后再光照,最后用胶水上封层。她做着这些事,不像是在工作,倒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她是热爱这活计的,我想我走进黛兰娜就是来看她的,酒红的甲很美,而她更美。
这之后,我就自然而然地成了黛兰娜的常客,做美甲也好,不做美甲也好,来坐坐,荷伊也是欢欣的。她真挚而热情,我想靠近她,而她想来也是喜欢我这个姐姐的,隔三差五会泡了花茶约我去店里品尝。我也时常会给她带些时令的水果。这兴许是我们的磁场相近吧,荷伊和我仿如久别的故人。
荷伊是美丽的,又是专业的,再加上用心,戴兰娜的生意还是不错的。荷伊能想顾客之所想,她从顾客的容貌气质出发,推荐适合的甲型和甲色,而不是一味地介绍高价位,所以戴兰娜的回头客比较多,老顾客带过来新顾客,她还给与她们适当的优惠,尽量使她们期待而来,满意而归。
黛兰娜不像这条街上有些小店那般杂乱无章,又是美容养生,又是洗发护发,又是美甲足疗,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好,做不了几天就关门大吉。我的印象里这条街上只有黛兰娜是单纯做美甲却能安稳地度过庚子年的疫情期,并生存至今的。荷伊简单吗,一点儿也不!
其实,荷伊不是穰城人,她来自于彩云之南,丽江之畔,是典型的南方姑娘,她有着水一样的柔情,亦有山一般的坚定。她小我整整九岁,一个年代,她叫我姐,我叫她荷伊,或者有时就干脆叫她南方姑娘。她欢喜的很。有时候,我们一边看杂志,一边闲聊,电脑里放送着我们都爱听的音乐,时光如此美妙。
荷伊是怎么来到穰城的,也很是传奇,她从家乡的小山村初中毕业后,因为家境不好,就辞别父母,和同村的姐妹南下广州。像那个时代所有的打工妹一样,她的青春和汗水倾洒在那片土地上,而她却只得到很微薄的薪水,一年下来除去寄给父母的钱,所剩无几。由于长年累月,不分白天黑夜地加班加点,她曾患过眼疾,也曾多日卧床不起,她的尊严被老板和领班的践踏,她敢怒不敢言。
荷伊最难的时候,河南小伙伟杰走进了她的生活,他照顾病中的她,呵护她受伤的心灵。她感受着她的好,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因为有了他。她没有多加考虑就接受了他。那年荷伊还不满十八岁,就做了小伙子的新娘,但她死心塌地跟着她的伟杰哥。还算幸福,婚后第二年,他们有了一对龙凤胎的儿女。后来的后来,你应该猜得到,她来到小伙子的家乡穰城生活。
与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荷伊的信念,她如此美丽,又如此忠贞,她从不曾想过跨越雷池半步,她安心地经营她的美甲店,殷勤地照顾婆婆、公公以及一双儿女,她相信她的善良会有福报,相信每一个走近她的,都会像我一样地欣赏她,关爱她。
平静地度过六年,第七个年头时,伟杰外出办事不知怎么结识了一个和荷伊完全不同的姑娘,她远没有荷伊的漂亮,可是很有性格,格外爽朗。荷伊说,伟杰疯狂地迷恋上了那姑娘,唯她是从,再怎么也拽不回来。荷伊去找过那姑娘,想要她主动放弃伟杰,放过他和他们这一家人,她甚至给她跪下了,可那姑娘铁了心地要跟伟杰,还欺骗荷伊说她腹中有了伟杰的骨肉。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关键的是伟杰决心要离开荷伊和他们的孩子。荷伊无奈而苦痛,再三思量之后,体面地和伟杰作了了断,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伟杰离开了荷伊,荷伊离婚却不离家,她担起照顾老人和孩子的担子,她更拼命地工作和赚钱养家,她做不了别的事情,她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美甲是她的快乐,她爱美,也爱这美的事业。
“当初的誓言有多么美丽,而今就有多么可笑”,荷伊跟我说这话时眸子里闪着泪花,“不过,我心中永远有爱,我付出,所以是幸福的。”“是啊,虽然被爱情背叛过,但依然要选择相信。只有相信,才会看的到。”我握着荷伊如玉般的手,郑重地说。
很快地,荷伊走出了阴霾,忙碌而又充实起来。又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路过黛兰娜,依旧是婉转动听的《黄昏》,荷伊附在我耳畔,悄悄地跟我说:姐,伟杰想要回家,那女孩儿并不真的爱他,一时新鲜而已,伟杰真诚地请求我原谅他,我也想要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一直压抑着的我忽然间如释重负:荷伊,你想怎样,姐都支持你的!
荷伊又走回了从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想,她的好上帝会看到并给与奖赏的。和荷伊的相伴的这几年,我与往昔真的不同,我更加珍爱周遭的一切,深切地感受他们的好,装满我的心怀,再释放所有的热量尽可能多地去护佑我所能护佑的,挽救我所能挽救的,我也幸福着,像荷伊一样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