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四个和尚
一
师傅给徒弟讲授佛法,同时也教给他们功夫。大师兄负责在后院种些水果和蔬菜,谷物在山上难以种植,则由二师兄和三徒弟下山化缘。今天是他们两个下山的日子
“老三,今天师傅教的招式太厉害了,你说师傅那么厉害,一个人能打几个”
“二师兄,你别总想着打架,师傅教我们功夫是因为我们平日里总吃斋饭,身子虚,用来强身健体的”
“不知道师傅建庙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大师兄知道”
“问过他,磨磨唧唧的,也说不出什么,还装得挺神秘的”
“师傅不想让我们知道,就不要再追问了吧。咱们快点走吧,要不然又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好,快走,到了山下还是老样子啊,咱们各忙各的”
“二师兄,你什么时候能不破戒啊”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师兄我就这么点爱好了”
说着话两人便来到了山下。山下是一个小村庄,村民对他们很友善,不管收成怎么样,每次他们下山来化缘,都会给他们一些米面,足够四人在山上吃一个月的。作为回报和尚会给信佛的村民讲授一些经文。两人来到村口,二师兄拍拍了三徒弟,面露微笑
“晚上村口集合吧,辛苦三师弟了”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三徒弟无奈地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向第一户人家走去
二师兄来到一个小山坡下,找到一个小石洞,搬开几块石头,拿出自己藏好的弓箭。这里是他捕猎野味的地方,再寺里天天吃斋饭他实在是受不了,就趁着下山化缘的机会,自己偷着吃点野味。一会的功夫,他便打到了一只肥兔子,然后生火把它给烤了。这每月一次的野味,比他出家之前的吃的山珍海味还香。吃饱了就找个大树,在树荫下美美地睡一觉
突然一声马叫把他吵醒了,四处查看也没看到马,之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原来人在身后的山坡上,听声音是两个男人
“爹,这里景色不错吧,适合您老人家养老”
“很好,我儿眼光不错,但是要在这里建宅子的话,是要占用耕地的,不知道当地人会不会有意见”
“这件事儿子来办,爹您放心吧,给他们点钱,好打发”
“这个钱吗,能省则省,我们可以以德服人嘛”
“儿子明白,您老可是做过朝中要员,当初为这些贱民的事日夜操劳,现在占他们点地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儿真是聪明”
这是要欺负当地百姓啊,二师兄听着不禁火冒三丈,心想着要教训他们一下,把他们赶走。他起身,拿上自己的弓箭,就近找了个草丛,蹲在旁边,侧身望去,在不是很高的山坡上面,两个人骑着马,一老一幼。他瞄准一匹马的肚子,拉满弓,一箭射了过去。年轻人的马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年轻人反应迅速,及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惊慌地环视四周
“什么人!敢在此放肆!”
二师兄见已经得手,转身便跑。年轻人注意到山坡下的动静,走到山坡前向下望去,看到一个微胖的和尚的背影
“秃驴!你别跑……”
二师兄不顾身后的谩骂声,一路跑回了山脚下。此时,三徒弟已经等在了村口,看二师兄跑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师兄此时仍是满脸兴奋
“老三,师兄今天可办了件大善事,晚上我要多吃一碗饭,哈哈”
“发生什么事了”
二师兄把事情大概跟他说了一遍,顺便把自己精准的箭法也吹嘘了一下,三徒弟听完有些担心
“二师兄,你不会闯祸了吧,师傅可是说过,让我们不要在山下闹事”
二师兄没有得到夸奖,心里有些不高兴
“我这怎么算闹事,我这是办了件善事啊,他们要欺负当地百姓,我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就不敢再来了”
“那你也不能伤人啊,师傅说我们做善事要用正当的手段”
“我没伤人,我伤的是马,再说了老乡们对我们这么好,不能不帮他们啊”
“可是师傅说……”
“老三你就知道师傅说,你说老乡们没了地,以后咱们也没粮食吃了不是吗”
三师弟还是再想说什么,二师兄一把抓过他化缘得来的粮食,快步上山去了,他只好紧跟上去
回到山上后,二师兄本来想跟师傅和大师兄炫耀一下自己今天的英勇行为,可是想起三徒弟的话,觉得即使说了可能也会被责备,便没有再提过。三徒弟则是一直在担心会不会被人找上门,毕竟附近只有这一个寺庙,很容易找到这里来,令他庆幸的是之后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一个月后,二人又要下山化缘,这一次三徒弟担心二师兄再闹出什么事情,就要求他跟自己一起去化缘,二师兄当然是拒绝的,但他答应三徒弟不再闹事了
二师兄享用完野味,便来到村口,发现三徒弟还没来,就去村里找他。他在村子里看到四个人,家丁的装扮,在一户人家门口围着一位老人,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之后那位老人在一张纸上按了个手印,那四个人便走了。二师兄走上前去,看到老人倚着门,眼带泪花,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来了个大户人家,要在附近建一所大宅子,要占我们的耕地,还说是县衙批的,占地不给钱,我都种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这地就成了衙门的了,我这一半的地就这么没了”
老者说着眼泪流了出来,二师兄此时已经怒火中烧,肯定是上次的那俩个人搞的鬼,看来射了一箭并没有吓走他们,还是要来这里建什么宅子
“你放心,我去把他们赶走!”
说完便向那几个人追去。四个家丁此时正围在另一户人家门口,逼着一个妇人按手印,二师兄走到他们背后,一把抓住一个人的后脖领,用力一拉,便把他拉倒在地,紧接着一脚踩在那个人的头上,其余三人听到惨叫声立马回头,看到了身材魁梧的二师兄,此时被踩在脚下的那位家丁已经动弹不得,在哭喊着求饶
“你们再欺负老乡,便是跟他一个下场,快滚!”
二师兄说着脚下一用力,那人叫的更加大声了
“你这个秃驴,敢在这多管闲事,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你们两个一起上,打他!”
说话的人示意另外两个家丁一起上,两人从左右两侧挥舞着拳头向二师兄扑来,二师兄向左躲过右边的拳头,顺势抓住左边那人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拧,那人的胳膊脱臼了,右边继续攻来,二师兄挡住拳头,一脚踢在他小肚子上,疼得他跪倒在地,起不来了。最后一位家丁看着地上惨叫的三个人,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和尚的对手,不敢再上前迎战,只好在原地叫嚣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们都敢打!”
“你们再敢来我就打”
“你给我等着,等着,都起来,我们走!”
四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妇人上前拉住二师兄的手
“谢谢大师出手相救,只是这些人怕是不好惹,大师不会惹上麻烦吧”
“没事,老乡不用担心,这些贼人就该打”
三徒弟闻声赶来,看到了二师兄
“二师兄,又发生什么事了”
“老三,走,咱们路上说”
三徒弟听完心知这次事情闹得不小,一定要告诉师傅,二师兄也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次自己是真的帮了老乡们,肯定不会被师傅责怪。上山后二人便向师傅和大师兄说了这件事情
“二师弟,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知道吗,你也不怕惹了什么大麻烦,连累咱们寺庙”
“大师兄,他们都把人欺负成那样了,还能忍吗”
“佛经你都白读了,还是上山前的老毛病”
“老大,我是在帮乡亲们啊,我有什么错”
“师傅教我们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让你打架,而且你应该先跟他们讲道理,怎么一上去就动手呢“
“二师兄,大师兄说得对,咱们应该先跟他们交涉一下”
二师兄听着两位师兄弟的话,心中满是愤懑。师傅缓缓站起身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管了。空义,以后下山化缘你不要去了,罚你关禁闭两个月。大家都去歇息吧。明天有人来的话,你们不要乱说话,我来处理”
第二天,果然有一群人上山来,堵在了寺庙门口,领头的是那天山坡上的年轻人,后面跟着十个家丁,其中有昨天晚上没被打的那一位。徒弟三人在师傅的带领下出门接见,师傅上前双手合十行礼
“不知公子到敝寺何事”
“之前你们寺中有个和尚伤我的马,因为我们初到此地不想生事,就没有追究,昨天晚上又打伤我家家丁,这实在是有点过分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么就这么跟我过不去呢,今天我是来讨个说法的”
“没错,都是我做的,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二师兄站了出来,师傅伸出手臂挡在他胸前
“是我管教不严,先替徒弟赔个礼,空义,给人赔礼”
徒弟们向来不敢违抗师傅,二师兄此时心中满是怨气,但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好行礼道歉
“对不起”
“依照敝寺的规矩,伤人应该杖罚八十大板,空语,你来罚吧”
大师兄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拎着一条长板凳,走到二师兄面前,二师兄趴在板凳上,然后大师兄结结实实地打了他八十大板,打完之后裤子上已经渗出血来,二师兄紧紧地握着拳头,始终没吭一声。在一旁看着的家丁很是得意,年轻人走到师傅面前
“好,大师确实有诚意,我们初到贵地想多结交朋友,不想结仇,以前的事便不再追究了,以后还请大师多多关照”
“施主大度,也请施主多多关照”
“不过,今后要是再发生此事,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二
二师兄被关了禁闭,但他又放心不下山下的事情,便委托每天给他送饭的三徒弟去查看山下的情况,然后回来说给他听,三徒弟理解他的心情,便经常下山打听情况
大户人家现在已经搬到县城,派了二十几个家丁来村里跟老乡们要地,先对家中只有老人和小孩的人家下手,谎称县衙批准了的,逼着他们立字据,为的是以后好在官府面前说话。有些村民忍不下去,要去县里报官,都被那些家丁堵在村口拦下了,那些家丁有些武艺,村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反抗的村民被他们打成了重伤
二师兄听完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及师傅和自己屁股上的伤,他早就下山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了
“师傅怎么说,老乡们对我们的恩情就不报了吗”
“师傅说我们是出家人,不要惹事,恶人自会有恶报的”
“恶人恶报?现在是好人有恶报啊!不行,我要出去收拾他们!”
“二师兄,你不要再下山闹事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师傅说不能以暴制暴”
“那什么能解决问题?行了,老三你下午再去打听一下,回来跟我说”
三徒弟走后,二师兄躺在床上,心中的愤怒久久不能平息,他屁股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盘算着怎么逃出去。他现在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只有一扇门,他出去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上厕所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是三徒弟给他开门,陪他一起去上厕所。二师兄决定在晚上逃出去,接着又叹了口气,三师弟只好再委屈你一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十几个村民手里拿着棍棒或农具气冲冲地走在街上,昨天发生的事情彻底把他们激怒了,他们要去家丁的住处把他们赶出去
事情发生在昨天上午,家丁们按照惯例去一户只有妇人的人家要地,她的丈夫这几天出门办事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妇人和一个三岁小孩。妇人脾气刚烈,面对家丁们的威胁,破口大骂,家丁们被激怒了,打了她几巴掌,妇人打不过他们,抱着孩子在角落里哭泣。其中一个家丁见她有几分姿色,就有了想强暴她的念头,孩子见妈妈被欺负,跑上去咬住那人的手,死死地咬着不放,家丁挣脱不开,将小孩狠狠地摔在地上。小孩的血流了一地,嘴里还在咬着那个家丁的一块肉。妇人悲痛不已,然后抱着孩子的尸体投河自尽了
这件事让村民们决定反抗到底,于是便在早上聚集起来,一起来到家丁的住处,他们看到门大开着,走进院子里一看,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家丁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地上满是未吃完的烤肉、燃烧过的柴火、被砸碎的酒坛,还有流了满地的鲜血。经查看,院子里和屋内一共二十六个家丁,均已被人打死,而且都是头部受到致命的一击。村民们看着这些尸体,除了惊愕之外,满是疑惑
中午,地下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躺在床上的二师兄已是满肚子的怒气,本来他打算昨天晚上,在三徒弟陪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将他打晕,自己便可下山去教训那帮贼人,然后在天亮之前回来,就不会被师傅发现,再跟三徒弟说几句好话,他也绝不会告诉师傅。可是昨天晚上三徒弟没来,不光他完美的计划没有实施,还让他饿到了现在
“老三!你干嘛去了,你要饿死……”
“空义,跟我下山”
二师兄在身后紧紧地跟着师傅,师傅表情严肃,一句话也不说,走得很快,他小跑才能跟上,师傅平时很少下山,今天又这样着急,也不见大师兄和三徒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山来到村口,不远的地方围着很多村民,好像在看什么热闹。二师兄更加疑惑了,难道是村里又来戏班子了?他跟着师傅挤进了人群,人群被官兵拦着围成了一个半圆,正对着有一条长长的桌子,桌子后面坐一位头戴花翎的老爷,从官服来看,应该是当地的知县,坐在他旁边的是那天山坡上的那个年轻人。桌子和人群的中间跪着一个人,身穿白衣,胸前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头上没有头发,正是三徒弟
“老三!师傅!那是老三!他怎么在那!”
二师兄想要冲过去,两个官兵见状,立马拔刀挡住了他,二师兄举起拳头想要打过去,被师傅从背后按下,退了回来
“空语,你来看住空义”
大师兄早他们一步下山,听到二师兄的声音便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拉住了二师兄
“师傅!那是老三啊,他肯定被冤枉了,大师兄,我们一定要救他!”
“二师弟,已经晚了!”
大师兄深深地叹了口气
花翎老爷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
“好了,肃静!这个小和尚的罪状刚才已经说清楚了,他也都认了,他杀了田公子家二十六个家丁,实在是罪大恶极,理应当斩!”
“你个狗官!我三师弟怎么可能杀人!”
二师兄奋力想要前去,但被大师兄狠狠地拉住,动弹不了。二师兄这么一喊,村民们也吵嚷了起来
“小和尚是好人,他在帮我们!”
“那个姓田的才不是好东西!家丁也杀了人!你们怎么不管!”
花翎老爷拍了拍桌上的惊堂木,又清了清嗓子
“肃静!我今天是来主持公道的,杀人就该偿命。小和尚是自首的,本该量刑,田公子心善,还曾替他求情,希望能留他一条狗命,啊,不对,是留他一条性命,可是啊,他杀人太多,法不能容啊!”
“什么法!强行占地怎么没人管”
“狗官!瞎眼官!”
人群又是一阵喧闹,官兵们见状,纷纷抽出刀来,眼神凶恶,似乎很想对着这群人里的某一个砍上一刀,此时只是靠着他们顽强的理智克制着
花翎老爷拿起桌子上的一摞纸
“肃静!我说了,我是来主持公道的,这里土地本就是你们自行开垦的,并没有什么字据证明这就是你们的地,而且你们已经签了字据说将部分土地转让给田公子,这就是法。看到后面的囚车了吗,你们再闹就把你们拉回衙门!或者你们谁想当第二个小和尚吗!”
说完将一摞纸拍在桌上,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威风地拍了下惊堂木
“时候不早了,行刑!”
“且慢,能否让老衲跟徒弟说几句话”
师傅走到桌前,双手合十,低头弯腰向花翎老爷行礼
“你这个和尚不识抬举啊,你教出的什么徒弟,我还没问你罪呢”
师傅抬起头盯着他,花翎老爷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仔细一看此人的容貌,突然想起点什么,不由得后背一凉
“给老衲个面子”
“那,那你快点啊”
师傅再次行礼,转身坐在了三徒弟身旁。在一旁的田公子见花翎老爷面带惊愕,感觉很疑惑
“这个和尚是什么人”
花翎老爷没有说话,田公子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师傅,徒弟这次没听您的话,给您丢脸了”
“空仁,你现在后悔吗”
“不后悔,我杀他们之前就想好了”
“你觉得自己冤枉吗”
“不冤枉,杀人偿命”
“好,为师最后再教你一段佛经吧”
师傅念了一段经文,然后将自己的挂珠摘下戴在三徒弟的脖子上,起身向三徒弟行礼,便从人群中离去,二师兄见状又叫喊起来
“师傅!救他啊!”
“空语,咱们回吧”
大师兄将二师兄强行拉出人群,二师兄仍在挣扎着、喊叫着
“老三,是我害了你!”
随后一声“行刑”,人群再次喧闹起来,村民和官兵已经混在一起。此时二师兄已被大师兄按在地上,头埋在地里,痛哭着
三
村民们把三徒弟的尸体火化了,埋在山脚下。他们知道田家肯定还会派人来,而且去县衙告状已经没用了。大家已经认命了,开始规划以后的出路。可奇怪的是,过了一个多月,并没有人再来村里要地,也没有人来村里建造房屋,也没有和尚来化缘了。一个从县里回来的年轻人给大家带回了消息
小和尚被行刑后的第二天,田氏父子和家里的十几个家丁被杀了,同一天晚上,曹知县也死在了去妓院的路上
此时,远处的一座山上,新建了一座寺庙,庙里有三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