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睡不好,听着后窗传来感觉有些蹩脚的发音,感觉自己离这里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很长时间没回家了。虽然这个家离我那个家不过一小时的车程。
家里什么都没变,唯一有变化的,是从前爱干净的妈妈变成了此时的爸爸。这是我唯一的感受。
昨晚匆匆而来,妈妈见老公一同前来,便央求今晚住一夜。我说不走了才又喋喋的问晚饭要吃什么。
近年真的很少回来过夜。那个家里已经有太多撂不下的事情。
早上被临街后窗传来的喇叭广播吵的不能安稳。大概是换啥东西,以物易物之类的。仔细听了好多遍也没听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声音不算刺耳,但因为早上的清静而格外真切,那声音飘了很久才渐渐朝这里袭来。听不见马达或者车链子搅动的声音。
是我离家太久了吗?这是第一反应。因为实在听不清广播里的乡音。明明,在那个村里的任何广播都能听的真真儿的啊。还是,我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
心里一阵郁闷。坐台阶上看院子发呆。那个一睁眼就有无数事情得干的我突然浑身无力。
妈妈刚起身,问我早上吃啥。犹豫了下说不然出去买点吃,母亲嘿了声,说烩饼,叫我去切饼丝。紧随其后的是,你切,我烩。
很想跟她说我会做,但又怕引来更多不必要的话题就应承了。
昨晚的饼太硬,只切了一刀母亲便意料之中的喊,忒硬了吧?我嘿嘿一笑。母亲身子蹒跚的将蒸屉拿给我,热热就好切了。然后又嘱咐我只负责切就好,就出门去了。
将饼放在电锅里,随即又坐在院子台阶上。院墙被光照的发白,墙外围还是那些树,因为墙头增高一些枝杈被伐的只剩一个年轮在枝干。香椿、榆树、柳树和桑葚。
在墙头不高时摘过香椿叶炒鸡蛋吃,桑葚成熟时掉的半院子都是,那时就不敢随意到树下去,怕染衣服和鞋子,根本洗不掉。
当屋里的电锅“哧溜哧溜”响,脑子才被拉回来。那把已经有些年头的刀此时被我握在手上。它很重,脑子又因为它而思想不集中。
几乎还记得这刀的来历,记得母亲时间一长就会喊父亲,刀该磨了!记得它曾切破母亲的纤细手指,也记得父亲弯腰用它时的场景。
母亲还在以为我是那个一闻做饭就发愁的姑娘。所以她还在用我小时候的方式,干擅长的,不喜欢的她做。即使她的二姑娘已经快三十岁,她也不再是当年年轻的,身子灵便的她。即使母亲的做法常被父亲呵斥是在纵容我们。
晚上母亲又在讲说给我钱要我自己去买个镯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她说,总觉得她自己的镯子我大姐喜欢便戴了去,我没有,她心里老感觉不舒服。 我说我又不是没有,买了也不戴。母亲听了才安心点点头。
其实母亲患病以后听力大不如前,一句话有时要重复几遍才听的清。一点都不喜欢对她大声讲话,那会让我以为自己是对曾经八十几岁外公的做法。母亲一点都不老,我完全没那个必要。
从住院期间不能翻身,到出院不能自己行走,不知母亲经历了什么。总之那段时间我固执的不在她身边。但每次看她不好看的走姿心里都有些不想承认那就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母亲,但又隐隐心疼,看她上下台阶上前去扶,她却又固执的把我推开,说她自己能行。那个在幼小生病将我搂在怀里的她,如今再不能为我遮风避雨,而我能为她做的却那么微不足道。
一只镯子就又让她惦念那么久。她依旧把我当成孩子。
吃过早饭母亲收拾衣服到洗衣房洗衣,哄儿子将衣服换下。我将儿子脱下的衣服拿在手里不肯给母亲,说要自己洗。母亲哦了一声去放水,洗衣机已经在转动,母亲又过来说,我洗的那缸衣服没有掉色儿的。 这才意识到母亲以为是我不放心要她洗,才解释说,小孩子的衣服不手洗洗不干净。
母亲为婚后的我们洗了几年的衣服,她能做的绝不让我去做。近来可能因为很少归家,母亲态度一下虔诚起来,这是我最忍受不了的,那是脾气倔强的她最不愿做的事情。
母亲是极为干净的人,见不得地上有一点脏。刚能自己走稳路就把拖把当拐杖在房间擦来擦去。每次带孩子回家父亲慈祥一阵就又做回严父,催促我们赶紧各回各家。知道他是心疼母亲会在我们走后又要腿脚不便的开始大扫除,拦不住。但我们每次呵斥孩子们不许捣乱母亲又不允许,说小孩儿不捣乱就成傻子了。
父亲很威严,小时候吃饭都是我和姐姐轮流给他盛饭(父亲干力气活,吃的多)。后来姐姐偶然在饭间提起,父亲差点乐的喷饭。现在,几乎是父亲给我们盛饭。
晚上进家门时父亲在洗碗池前洗碗。屋子里的地砖被擦的能照见人影。母亲一病,做出最大改变的就是父亲了吧。
时间总会有惊人的力量,把我们变成意想不到的样子。它无情给了我们一巴掌,却又让我们每个人都惊艳了时光。
母亲带儿子去奶奶家遛弯儿,回来把还未长成的黄瓜扔给我。母亲把儿子一手抱大,儿子却也记不住那些时光,总是对着手机里的相册问,为什么每张都是姥姥抱着我?
忽然想起,腿上的淤青被母亲间接问了两次。我开玩笑说因为上树摘杏被摔的时,母亲斜昵了我一眼说,什么闹着玩的事!表情是放心,语气却是担心。
她在担心,她的姑娘,为什么还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