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尘世间一撇一捺,又怎能跨得过这红尘万丈,恍然之际,竟明悟了僧侣们的无奈与遗恨,终究还是参不透儿女情长,看不穿人情世故,倒也厌了这是是非非,索性寻了处傍水依山,至少落得耳根清静……”
下午两三点钟,住院部的507病房里,在结束了整整一上午的输液治疗后,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算是放松了下来。
此时,中间床位上并排坐着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像孩子一样闹腾了起来,旁观者四五人,默不作声,倒是有滋有味得看着剧情往下推进。
头发早已花白的老人一直在咯咯地笑着看着,任由这两个孩子胡闹,手里剥着花生,一边吃,一边咧嘴地笑着,难得的开心。
岁数最小的这个女人,孩子似的在捉弄着她的姐姐,一会儿挠挠她的胳肢窝,一会儿摸摸她的脸,并且嘴里还絮叨着,“让你怕,让你怕,现在都传染给你了……”。
姐姐被挠地笑个不停,一边忙着闪躲,一边说道,“哪里怕了,哪里怕了,你这个憨丫头,快停手了……”
旁观者们也是微笑着,露出疑惑的表情,怕什么了,什么传染的,不明所以。若是有了解小妹的人在场,定然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平静,眼泪奔流之前的笑容。
这是娘仨儿,老娘,大闺女,二闺女。老娘已经七十八岁了,头发花白,腰弓得能驼到地上,连衣服带骨头也不过七八十斤。这辈子没享过两天福,老伴儿十年前就去世了,大儿子不正混,小儿子妻管严,在两个儿子家轮流过日子,很是不好过。如今一身都是病,身子骨太弱,又不能动手术,只能以病养病,估摸着也撑不了几个年头了。
大闺女一幅庄稼人的面相,长年累月的操劳,五十三岁的年龄看着比六十多岁的人还要显老,头发已经染了数次,日子久了,也挡不住白头发的疯狂滋生。如今和丈夫在外地打工,一年只能回来一次,在家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照顾老娘和在外读书放寒假回家过年的儿子。
二闺女今年四十九岁,家境宽裕些,可是半年前,查出自己患了乳腺癌,如今左侧乳房已经切除,正在接受化疗,头发已经掉的没了几根,面色臃肿,憔悴不堪,现在抽空来医院里看看老娘,在老娘和大姐面前能说些心里话,心情也是好了很多。
姐妹俩人闹腾了一阵子后,又像孩子一样,新鲜感过后,觉得没啥意思,便安静了下来。小妹说道,“自从得病以来,半年多了,钱也花的差不多,儿子东奔西跑的也算是尽了孝道,可日子一长,谁能不够,谁能不嫌弃”,说着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老娘听了这些,顿时黑起了脸,“你说你这老是整天哭哭啼啼的,七想八想这么多,咱俩谁先走,还真说不好”。
小妹听到了这话,破涕为笑,“就你这身子骨,我再不能活,也能活过你,”,老娘接着道了一句,那可不一定。
大姐也在旁,劝慰了起来,“别整天哭哭啼啼的,你瞧我们村里得癌症的人不有好几个吗,现在活的不都好好的,就你天天胡思乱想这么多”。
“姐,娘,你们是不知道,儿子儿媳动不动就吵架,气的我疼痛的半夜都睡不着,这半年下来,没少生气,哎,觉得活着没啥意思”,小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又道,“咱也不能不替别人着想着想,姐,就像咱爹当时有病一样,一次又一次的,谁不够够的,是你不够,还是我不够,还是咱两个弟弟不够,时间一长谁都烦得慌,谁都嫌弃,你说说这活着,还有什么盼头,早死早超生,省得累赘别人”。
“姐,娘,哎,如今东奔西跑了半年,儿子也是瘦了一圈,有时候急了也是心生怨言,对我说,妈,我现在这张脸也用光了,能找的人都找了,给你用最好的药,钱也花了,我算是尽力了,至于其他的,就看老天吧,”。小妹一句接着一句说着,眼泪哗哗地。
“反正要是我,我是不死,我要是死了,我那宝贝小儿子的学业肯定没了,他爸和他哥、嫂子一派,我要是不在了,我的宝贝小儿子肯定会受委屈”,大姐像是劝慰着,又像是坚决地自言自语着。
“儿子大了,都和媳妇一心,儿媳妇能有几个好的,和自个儿有个啥,都那么孬,大姐,你要是有我这个病,估计还不能有我这样的待遇呢,你说你家大儿子能有我家儿子一半这样好就很不错了,能活到今天就算邪了门了”,大姐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老娘听了这姐妹俩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叹着气,身为过来人的她,哪家的经她都能念的明白,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归寂于一声叹息。
这时,大姐的儿子带着媳妇和子女来到了病房探望老娘,老娘热情地招呼着,大姐喜笑颜开,小妹若无其事地抹干了眼泪,一切又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