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初中时的假期比较多,寒假暑假不用说了,麦子收割的时候还有麦假,秋收的时候还有秋假,虽然我们镇上没有田地,但还是跟其他乡镇一样放假。
秋假很短,十几天的样子吧,却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假期,因为这是收获的季节,是我非常喜欢的假期,因为能吃到好多好吃的。那会儿没这么多温室大棚,什么季节吃什么都是比较固定的,比如冬天,基本就是萝卜、白菜和辣疙瘩了,偶尔能吃点山药就算打牙祭了,秋天就不一样了,街坊四邻把自己院子里种的好吃的跟大家分享,干娘家大个儿的石榴咧着嘴,露出粒粒饱满的白如水晶红如火的石榴籽,紫红色的无花果散发出香甜的味道,小军家一串串玛瑙似的紫的、红的、黄的、绿的葡萄挂满了架,老家送来的嫩玉米、毛豆和苹果,我们家的大枣树也结满又甜又脆的小红枣儿,院子里种的扁豆、楞瓜挂满了架,还有出海归来的渔船带回好多小乌贼、蛤喇、大虾和各种各样的鱼。。。小孩子们拎着兜端着盆带着各种食物跑来跑去,给各家邻居送去,又被邻居大人拽住装满了好吃的带回家,你来我往,人们的笑容挂在脸上,充满欢乐。那时候小,不清楚为什么大人们要送来送去的,有时候两家你来我往半天功夫折腾四五回,但是大家都乐此不疲。后来慢慢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意义,正是这样的“礼尚往来”中,街坊邻居交流感情,增进情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在一个地方居住,有了好东西,互相分享,有了困难也互相帮扶,这是我们的祖先流传下来的生存经验,只有这样的群体才能生存下来,传承下去,传承现在,就成了我们的优良传统。
除了丰富的食物,我们还有自己的乐趣,逮蚂蚱。小镇南面几公里,是一大片田野,还有望不到边的大镜子似的盐田。田野里长满了野花野草,草丛中有很多蚂蚱。阿东、称砣、大木头、小木头、胖亮亮还有我,我们几个骑着车子去田野里逮蚂蚱,这时的蚂蚱体色开始泛黄,体肥个儿大,蹦的高飞得远,但是只要瞅准它下一个落点,不难捉。偶尔还能趟出几只小蜥蜴,我们那儿叫“麻腿儿”,也不知道为啥叫这名字,反正大家都这么叫。发现一只,我们就跑过去围成个圈儿,一边跺脚一边指着小蜥蜴喊:“麻腿儿!麻腿儿!麻腿儿!!”小蜥蜴左冲右突都无法突破我们的包围圈,一会儿就被我们弄晕了,我们就哈哈大笑着把它放走。还有癞蛤蟆,被我们不小心把洞口的草拨开,或者把遮凉的石块踢开,它们总是一脸不悦的慢慢爬走,顺便路上猎杀几只小飞虫以泄私愤。蚂蚱很多,我们把捉到的蚂蚱用茅草穿起来,尖头的、方头的和圆头的,穿了好几串,然后收集些枯草,点起一小堆火烧烤蚂蚱,谁想起了一阵风,火大了,我们手忙脚乱的扑灭,还好没有星火燎原。我们将灰烬中扒拉出烧焦的蚂蚱,在草灰散发出的烟幕中,享受外焦里嫩的大餐。折腾了半天也口渴了,四处找不到水,只有盐田和卤水井,卤水又咸又苦又涩,没法喝,听说有喝这玩意儿自杀的,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不过我们不想拿自己做实验。
附近有个跟着大人放牛的孩子,见我们玩的高兴,也过去凑热闹说话,男孩子吗,总是容易找到相同的兴趣。在捉蚂蚱方面,他比我们可专业多了,不但教给我们好多窍门,而且还帮我们捉了好几只。他比我们大好几岁,但读完小学就辍学了。见我们口渴,他说我知道哪儿有水,你们谁的自行车借我用下,15分钟就回来。大家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我说你用我的,我们等你。然后他拿了个大塑料鼓子(就是一种小口带盖子的塑料桶),骑上车子疾驰而去。伙伴们说你傻啊,万一他不会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万一如此怎么办,我的自行车是崭新的凤凰,300多块呢,但是我相信他。口渴难耐的我们找比较高的草丛,将衣服搭顶上做个凉棚,躺在下面休息。十五分钟过去了,那孩子还没回来,大伙儿又说了:“你看,不回来吧!”“就是,一定是骑着车子走了。”“你就是心善。”“傻了吧!”。。。我没说什么,虽然也有疑虑,但还是一直望着他去的方向。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路上出现一个单手扶车把,另一只手拎着只大水鼓子的少年,我笑了。大伙儿大口大口灌着清冽甘甜的凉水,似乎忘了刚才还在怀疑现在笑着看我们牛饮的少年。后来我读《三国演义》,读到孙策立杆营门等太史慈那一段时,又笑了。
夕阳和晚霞给大地洒上一片柔和的橘红,微风拂过,大片的盐田上泛起细鱼鳞般的波纹,田野中起伏的草丛发出刷刷的声音。凉爽的风早已将一身热汗消弭于无形,我们骑着车子往回走,尽量将速度放慢,真想永远这样走下去。